家属院低矮的平房就在眼前,柳文君却觉得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推开家门,熟悉的、带著药味和淡淡灰尘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却丝毫不能带来一丝暖意。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柳文君几乎是逃也似地鬆开轮椅,想躲进厨房,用忙碌来掩饰那汹涌而至的崩溃。
“文君。”江锋的声音很低,却像带著鉤子,死死拉住了她的脚步。
她僵硬地停在原地,背对著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算了。”江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彻底认命、心死如灰的平静,“別再去求人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別为我再折腾了,不值得。”
“啪嗒——”
柳文君手中那叠视若珍宝的图纸,再也拿不住,散落了一地。白色的纸张如同飘零的雪,无声地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猛地转过身,泪水终於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滚落。
“什么叫算了?什么叫不值得?!”
她衝到江锋面前,蹲下身,死死抓住他毫无知觉的膝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声音嘶哑的咆哮,带著哭腔,更带著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江锋!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可是国安最锋利的刀!你是能徒手制服三个持械歹徒的江锋!你不能就这么认命!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看遍祖国大好河山的!你答应过的!”
她知道,江锋的认命代表著意志的消沉,失去那股坚定意志的江锋,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江锋了。
如果江锋依旧自信,没有被断腿击败,依旧积极向上地接受治疗。柳文君也不会这么崩溃!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够看著对方失去意志,苟活呢?哪怕是活,也要意气风发地活!
“不就是没了一条腿吗?以后,我当你的腿行不行?”柳文君几乎是哀求著说出这句话。
江锋闭著眼,眉头痛苦地紧锁著,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文君的每一句质问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何尝不想站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想!可希望一次次破灭,现实的冰冷一次次將他打入更深的深渊。
他不想再看到妻子为了他,去承受那些轻蔑和屈辱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比断腿更甚百倍!
他甚至不愿意骗她!
心底浮现出这个想法,柳文君此刻是真的绝望了。
就在这时,虚掩的家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纤细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门口,正是明昭。
她身上还沾著点机油和灰尘。她手里拿著一个用旧报纸包著的东西,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散落的图纸,扫过蹲在地上痛哭的柳文君,最后落在紧闭双眼、浑身散发著死寂气息的江锋身上。
柳文君察觉到动静,泪眼朦朧地抬起头,看到是明昭,更是悲从中来,哽咽道:“明昭……院长……院长他……他不同意……他说……材料不够……技术达不到……是空想罢了……”
她说不下去了,捂著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明昭静静地听著。她走到散落的图纸旁,蹲下身,一张一张,动作平稳而精准地將它们捡起来,叠好。
她的手指拂过那张被菸灰烫出焦洞的核心结构图时,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柳文君面前,將那叠整理好的图纸塞回她手里。
“这是??”
柳文君茫然地抬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明昭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紧接著,明昭把手里那个用旧报纸包著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递了过来。
报纸包裹得很隨意,露出里面一点粗糙的金属边缘和几根裸露的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