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张和第三张,则是典型的田园风光。那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果园,镜头拉近,聚焦在茂密枝叶之间那些刚刚绽开的娇嫩白色花苞上,花瓣上甚至还挂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没有追问他在哪里,没有问他好不好,更没有提及哥谭的任何风波,只是分享了一片阳光,几朵花开。
简单得近乎笨拙,却像一缕微弱但执拗的光,猝不及防地透进了这间阴冷潮湿的阁楼,以及某种更深的,封闭的情绪里。
太宰治盯着那几张照片看了很久,屏幕上反射的光在他眼底微微晃动。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久到手机屏幕因无人操作而自动熄屏,房间重新被阁楼的昏暗所笼罩
黑掉的屏幕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出他此刻的样子。
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水滴顺着下颌线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整个人透着一股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挥之不去的颓靡与潮湿。
他盯着屏幕里那个模糊,狼狈,眼神空洞的自己,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极轻的一声“哈”从唇间逸出,短促,干涩,带着一股说不清是向着何方的讽刺。
他盯着黑屏中自己嘲讽的倒影看了几秒,随即像是厌倦了这种无意义的对视,指尖在屏幕上随意而迅速地划动了几下,带着一种近乎迁怒的烦躁,将“克拉克·肯特”这个名字拖进了黑名单。然后,他像丢弃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机随意扔到了沙发的另一个角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世界似乎重新回归了它应有的、令人安心的寂静与无聊。
然而,从那天开始,某种顽固且“不合时宜”的干扰,开始源源不断地渗透进他刻意维持的灰暗世界里。
即便他拉黑了对方,那个熟悉的号码,总会在下一刻莫名其妙地从电子牢笼中逃脱,再次出现在他的收件箱里。
「大都会博物馆新展出了一批古埃及文物,金色的面具让我想起你眼睛的颜色。」
配图是展柜里熠熠生辉的黄金面具。
「路过便利店,看到新出的蟹肉罐头,帮你试过了,味道还不错。」
附上一张罐头特写。
「今天救了一只卡在树上的小猫,它好像有点喜欢你上次留下的那条绷带。」
照片里,一只橘猫正用爪子扒拉着一条眼熟的、洗干净的绷带。
这很容易猜。无非就是那个小镇男孩求助了那只精通技术的黑蝙蝠,或者是那个拥有顶级人工智能的大铁罐,绕过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屏蔽手段。这种科技层面的“作弊”,带着克拉克·肯特特有的、不擅掩饰的执着。
太宰治起初还会冷笑着再次拉黑,但重复几次后,他发现这行为徒劳且可笑。
按理来说太宰治有不下百种方法让克拉克的消息不再打扰他,然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或许是纯粹的懒怠,或许是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剖析的默许,他竟没再采取其他的措施,而是就任由那部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角落,像房间里一个会定时发出声响的,无关紧要的摆设。
“叮。”
是夕阳下大都会广场上成群的鸽子。
“叮。”
是堪萨斯农场一望无际的、在风中泛起波浪的金色麦田。
“叮。”
是一张简单的手写纸条照片,上面是克拉克工整的字迹:
「希望你今天过得比昨天更有趣一些。」
消息的内容依旧简单日常,与哥谭的阴暗格格不入。
太宰治很少回复,甚至不常立刻去看。
他依旧会望着窗外发呆,依旧会策划着下一次更“完美”的自杀方案,依旧觉得人生是一场无趣的漫游。
但偶尔,在手机屏幕亮起、那声“叮”打破寂静时,他鸢色的眼眸会下意识地瞥过去。有时,他会任由手机响着,置之不理,仿佛一种无声的抵抗。
可有时,在消息沉寂的间隙,他的指尖会无意识地在沙发上轻轻敲击,像是在等待下一次“叮”声的响起,如同等待一个不请自来的、微弱却持续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