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府邸内。
这位被崇祯钦定可以世镇武昌的平贼将军、宁南伯,这时身上套了件赭石色直缀,正斜靠在榻上。
一双蒲草履,半是挂在足上,半是落在地面。
神色郁郁寡欢,袖口处有乌黑色的药渍。
看到柳三更走了进来,左良玉没有起身,只是将目光从书册上,移到了柳三更的身上。
柳三更是有急事来的,但脸上半点不曾显露。
他在卧榻五步之外停下,撩起衣袍,跪在地上磕了头,然后才站起来,这么一个常规的流程,竟也被他柳三更弄得潇潇洒洒,行云流水,看得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左公,小人刚才于茶馆内又闻听了一件稀罕事,特来说给左公听。”柳三更捏着那柄绘有闺房密趣图案的折扇,眼波流转,微笑说道。
左良玉两道稀疏的眉毛皱在一起,没有急着回复柳三更的请求。
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书册,“罢了,难得你柳三更有这份孝心,刚听到的市井趣闻,便一刻也不停的来说与老夫知道,那就听一听吧。
左良玉兴致缺缺,完全是抱着给柳三更几分面子的态度。
而柳三更却丝毫没有受到左良玉情绪的影响,当下将刚才在赛红娘那里听到的故事,又添油加醋,向着左良玉讲了一遍。
他阅历丰富,口才比赛红娘更胜一筹,同样的故事讲起来,自然又比赛红娘那个版本的更加绘声绘色,生动细腻。
对于那官宦人家太太小姐心理变化的把握,更是远胜于没有相关经验的赛红娘。
“天下竟有如此之奇事?”
左良玉先是感慨了这么一句,旋即想到什么般,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对待立在旁边的管家吩咐道:“去把我府上所有的丫鬟女眷都叫到后院,老夫等会要亲自一一验过!”
“是,老爷。”管家应了一声,走出了房门。
等到他离开以后,左良玉目光炯炯的望着柳三更,淡淡道:“说吧,还有什么事情?”
对于左良玉的反应,柳三更丝毫不感任何意外般,探手入怀,双手举着那封书信,放到了卧榻前的方桌上。
然后退回到刚才的位置,垂手肃立,低声说道:“此信小人已经看过,落款自称是襄阳南营伪将路应标。”
路应标?
本来兴致缺缺,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左良玉,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此贼即便是在伪朝也不过是个三等裨将,所辖不过二千兵,竟敢投递书信来劝降老夫,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些!”左良玉说话间,已经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书信。
李自成攻陷京师的消息,早就在武昌传的沸沸扬扬了,此时左良玉的部下,相当一部分都是他在朱仙镇之战后,收编的农民军将领。
大家聚在一起,更像是一个松散的利益同盟。
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左军一度还有过哗变的危机。
这个时候听说路应标给自己写信,左良玉下意识的就以为,对方是想要来劝降的。
虽然左良玉从来没有过想要投降农民军的念头,但一个区区的路应标就敢来劝降自己,也未免太不拿自己当盘菜了吧?
怀着这样那样的心思,左良玉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很快,他双目圆睁,神情大变!
原本病态般苍白的脸上,这个时候也因为血液上涌,而变得潮红一片。
骨节粗大的手指,将那几页信纸死死地捏着。
仿佛信纸上所写的文字,字字有千钧之重,不如此便很难拿捏的住。
左良玉先是将几张信纸快速的扫了一遍,然后又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阅读起来,两道稀疏的眉毛时而紧紧皱在一起,时而舒张开来。
对于左良玉的这个反应,柳三更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刚刚看到这封信上所写内容的时候,甚至还没敢细看,就已经被震惊的差点说不出话了。
这可是惊天之闻啊!
举凡有识之士,只要看了此信的内容,应该没有不惊骇变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