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绪,张文富回应起了刚才的问题,淡淡说道:“在下崇祯十三年来过此,当时此楼为南都一富商所开。太平时节的繁盛,又岂是今日这般萧索可比的。”
“崇祯十三年时,荆襄等地的老爷们在此楼畅饮笙歌之际,北地无数饥民正易子而食。这繁盛的太平时节,怕只是老爷们的太平时节吧?”
韩复说话间,当先跨过门槛,进入了青云楼一楼的大堂。
大堂内有一四方高台,是平常用做唱戏,讲书的,两边朱漆大柱上挂有一副楹联,上联写着“唱不尽兴亡千古事,且听曹刘孙司马”,下联则是“饮几杯浓淡百年愁,莫问唐宋元明季”。
张文富跟在韩复后头进来,哼了一声:“若不是尔等杀官造反,天下之事何至于斯!”
韩复转身望着青云楼上下内外的一众士卒,向着张文富说道:“张将军,此间这些兵马司的兄弟,大多都是本官招来的流民。这些人在入我兵马司之前,很多都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这些人不造反的话,怎么活?安安之饿
殍么?”
张文富张开嘴巴,一下子说不出来话。
杨阁部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全无心肠,注定要成为千古名言,他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应对。
韩复把张文富叫过来,本身也不是为了和对方辩经的,指了指那边的楼梯笑道:“青云楼楼高五层,顶层叫凌云阁,登上去之后,可俯瞰全襄盛景。今日烟雨蒙蒙,本官特请张将军登楼观景,谈古论今。张将军,请!”
这半个月的时间,张文富虽然没见过韩复几次,但他对于兵马司的人,实际上还是相当有好感的,刚才那几句话,纯粹是应激反应。
这时见韩提督主动转移了话题,张文富自然也不会纠缠着不放,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韩复先上。
两人一前一后,都没有再带别的僚属,噔噔噔来到楼顶。
楼顶风骤雨疾,凭栏而望,只见好大一座襄京城,笼罩在雨雾之中。一条汉水从西边滚滚而来,在襄京城下绕了一个弯,折而向南,在极远之处,与天与水与雾连成一片,再也难以分辨。
远处青山点点,高低起伏,于大雨中若隐若现,如同泼墨。
雨水很快就头盖脸,将韩复身上打湿了一大半,但他却一点也不在意,望着眼前的景象,兴致非常好,有一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他提了一口气,忍不住高声道:“张兄请看,江山如此多娇,怪不得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张文富闻听此言,顿时两眼一亮,浑身如有道道电流穿过,不由得侧头看向了韩复,一副受到了很大震撼的样子。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张文富先是在低声复诵了一遍,然后向着韩复问道:“这是韩帅所做的词句?请问可有全词?”
“没有,只是看到眼前景致,灵光一闪,心中所想,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了。”韩科长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地,又剽窃了一次伟人的知识产权。
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他并不觉得抄几句诗词有什么可耻的。既然有这个资源,为什么不用?
韩科长就恨自己没有像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主角一样,叮的一声冒出个系统出来,否则的话,自己绝对会毫无任何心理障碍的大用特用。
韩复盯着张文富看了两眼,明知故问地笑道:“本官之前听闻张将军是一员儒将,尤其喜好诗文。如此盛景当前,张将军难道就没有什么有感而发的?”
张文富用眼角余光瞥了瞥韩复,然后扭头看风景,假装没听到这句话,没有搭理他。
老子本来确实是有点诗兴的,但你韩再兴那两句话一出来,老子还作个屁,那不是自取其辱?
这个韩再兴打仗练兵是有一把好手,也有点小才,就是诗品太差了。
刚才绝对是故意这么问的!
“呵呵,本官也是偶有所感,妙手偶得,张将军没有的话,也不必介怀。”韩复呵呵笑道。
张文富把脸又别过去了一点,看向汉水滚滚而来的那个方向,瓮声道:“韩帅请在下到此间来,不是为了登高观景,吟诗作对的吧?”
“张将军客居襄京,也有半个多月时间了吧?”韩复问道:“以张将军观之,我兵马司如何?”
张文富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实话实说道:“虽然是敌手,但在下向来有什么说什么,韩帅所编练之兵马,确实乃张某平生仅见。
说完这句话之后,张文富眼角余光见到韩再兴嘴角勾勒起了笑容,又连忙说道:“不过汉贼不两立,若是韩帅想要劝我张文富改头换面,从此做贼,在下劝韩大帅还是趁早收起这个心思,免得徒费口舌。”
“张将军方才说崇祯十三年时到过此,在张将军印象中,当时乃是太平繁盛的时节。但那时天下灾荒已经极为严重,河南等地先是蝗旱交加,又遇朝廷加派剿饷和练饷,人民或死活或逃,豫省为之一空。即以武安县为例,
武安知县窦维辂在给朝廷的奏疏上说,本县一万零三十五户,死绝者八千二十八户;丁口二万三百二十五丁,逃死者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