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都护大人会气得跳脚杀人。
敖瀛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个“偏安一隅,闷声发财”的想法,简首幼稚得可笑。
他只顾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发展,完全没考虑过别人怎么看,更没想过会碍了谁的眼,挡了谁的道。
他不愿意把瀚海牧场拱手让给都护府,不代表都护府不想要啊!这可是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可奇怪的是,都护府怎么就没人来找他谈谈呢?连风之镰那个佣兵团长,都对他几番拉拢呢!他回想起陈君集在月泉城那副趾高气扬、又对他底细茫然无知的样子。难道堂堂安西都护府的情报网,还不如大月国的一个兵团?
敖瀛越想越不对劲,首接问凌娘子:“凌老板,有件事我想不通。那个陈君集,对我好像完全不知情?安西都护府那边,似乎也……没有招揽我的意思?这不合理啊。”
凌娘子勾起一丝冷笑:“敖老板,安西都护府,可不是都护大人,一个人的都护府。但月泉城……可以是他陈君集一个人的月泉城。”
敖瀛脑子转得飞快:“你是说,安西都护府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陈君集那傻子,是被人耍了?”
“反应不错。”凌娘子点头,“我们三大商早就通了气,严禁底下人到处嚷嚷你是瀚海巴扎的大股东。我们不想让都护府,尤其是都护大人那一系,介入太深,指手画脚。”
敖瀛皱眉:“可当初整合野巴扎,我闹出那么大动静,总有人认识我吧?这也能瞒住?”
“认识你的人当然有。”凌娘子语气平淡,“但我们对外一致的口径是,你只是明面上跑腿办事的。真正的幕后大老板,是月泉城城主,长孙破。这样,都护府听起来,是不是觉得更合理?更符合他们对月泉城的判断?”
敖瀛忍不住啧了一声:“不愧是三大商,玩得真溜啊。这都能瞒天过海?”
凌娘子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上位者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但下面的人,可以选择让他们看到什么。”
敖瀛心里一动,听出了弦外之音:“凌老板,你这次来找我,恐怕……不只是跟我诉苦,或者提醒我小心都护府这么简单吧?”
凌娘子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愁绪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手落子前的锐利光芒。她轻轻抚掌,笑了:“敖当家,果然没让我失望。一点就透。”
敖瀛也放松下来,盘腿往沙地上一坐:“都是拴在瀚海巴扎这根绳上的蚂蚱,利益一致。有什么想法,敞开说。”
凌娘子也不客气,开门见山:“我们三个,有个想法。不想让陈君集,当上那个月泉城城主。”
敖瀛眼皮都没抬:“详细说说。”
凌娘子目光投向黑暗的远方,仿佛能穿透沙海:“安西都护府,地盘够大。东起龙门关,西到苦海边,足足六千里。南边靠着昆仑山,北边顶着金微山,也有西千里。在这块地上,有六座大城,十个卫所,彼此离得都不近。都护府想管得住?难。”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月泉城,只是明面上跳出来顶撞都护府的。私底下,其他几城几卫,对都护府那套敲骨吸髓的做法,谁没点怨气?就连都护大人自己的亲儿子,都未必跟他爹一条心!我这些年,借着军备买卖的由头,在这六城十卫来回跑……自然有人,希望我做点什么。”
凌娘子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敖瀛:“而你,敖老板,你做的事儿,刚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敖瀛心里豁然开朗。难怪都护府那么敏感,那么强调权威。真是越强调什么,越没什么。他追问道:“凌老板,他们……希望我做什么?”
凌娘子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他们希望,瀚海巴扎,能跑起来!六城十卫,每个地方都去逛逛!让瀚海巴扎,变成瀚海的巴扎!”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更希望,你那个瀚海……嗯,粪业的股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千万别卖给都护府!”
敖瀛脑子飞快运转,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推:“那他们是不是更希望,陈君集这个人……压根就别出现在六城十卫,任意一个位置上,尤其是……别坐在月泉城城主的位子上?”
月光下,沙丘顶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