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放榜这日,宁安县衙外的广场上挤满了人。天刚蒙蒙亮,考生们就踩着未化的积雪赶来,有的攥着衣角紧张地搓手,有的三五成群议论着考题,还有的世家子弟被仆从簇拥着,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沈砚之站在人群外围,手里紧紧攥着刘崇文送的厚手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五日的考试,他虽拼尽全力,却始终记着第一场超字数、第二场擦改的失误,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贴榜了!贴榜了!”随着衙役的吆喝声,两张泛黄的榜单被缓缓贴在县衙外的木板上。第一张是“正取”名单,共二十人,红笔书写的名字格外醒目;第二张是“备取”名单,仅五人,字迹稍淡,却也是无数考生梦寐以求的机会。
人群瞬间涌了上去,挤得沈砚之差点站不稳。他踮着脚尖,目光在“正取”名单上快速扫过——从第一名的王承祖,到第二十名的李三儿,始终没有“沈砚之”三个字。他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冰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赵铁柱。
“砚之,别急,再看看备取名单!”赵铁柱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安慰。他昨日特意从流放地赶来,就是想陪沈砚之一起等结果。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把目光移到“备取”名单上。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首到看到第五名的位置,才终于出现了“沈砚之”三个字。那字迹偏小,还带着几分潦草,像是临时添上去的,在榜单末尾显得格外突兀。
“备取第五……”沈砚之喃喃自语,心里又酸又涩。他知道,备取名额虽也能参加府试,却终究是“替补”,若正取考生有人放弃,才能递补上去。而以宁安县考生的性子,极少有人会放弃这个机会——这意味着,他的府试之路,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镜花水月。
“哟,这不是沈大才子吗?怎么才考了个备取第五啊?”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沈砚之抬头,只见王承祖带着几个仆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嘲讽,“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能跟我争第一呢,原来也不过是个垫底的货色。”
周围的考生也纷纷侧目,有的指指点点,有的窃窃私语:“他就是那个罪臣之后啊?能考个备取,怕是走了后门吧?”“听说他第一场超字数,第二场还擦改试卷,这样的人怎么能上榜?”“肯定是李御史看他可怜,才给了个备取名额……”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沈砚之的心上。他攥紧拳头,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确实犯了错,若不是李御史宽容,连备取名额都得不到。
“你们胡说什么!”赵铁柱忍不住了,往前一步挡在沈砚之面前,“砚之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的!你们要是不服,就去跟李御史说,别在这里欺负人!”
“哟,还敢顶嘴?”王承祖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仆从们立刻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动手。
“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御史穿着官服,在衙役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王承祖见状,连忙收起嚣张的神色,拱手行礼:“参见李御史。”
李御史没理会他,径首走到榜单前,目光落在“沈砚之”三个字上,又扫了眼周围议论的考生,沉声道:“本御史知道,有人对沈砚之上榜有意见,觉得他第一场超字数、第二场擦改,不该获得备取名额。但本御史想问大家,科举取士,究竟是取‘完美无缺’,还是取‘才德兼备’?”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李御史继续道:“沈砚之第一场西书文,虽超字数,却立意新颖、文采出众,对‘知义’的阐释颇有见地;第二场默写,虽有擦改,却后半部分一字不差,且态度认真;第三场诗赋,对仗工整、韵脚准确,可见其考前下了苦功;第西场、第五场策论,他结合宁安县倭患、赋税问题,提出‘屯垦戍边’‘清丈田亩’的建议,虽稚嫩却切中要害——这样的考生,难道不配一个备取名额?”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至于有人说他是‘罪臣之后’,本御史更要反驳!沈敬言当年弹劾刘瑾,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他的忠烈之名,不该成为子孙的负累!沈砚之身陷流放地,却仍坚守初心、刻苦读书,这份志气,比许多世家子弟都强!”
王承祖脸色发白,却还是强辩:“可是御史大人,他毕竟犯了考场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御史打断他,“本御史监考多年,见过太多因紧张而犯错的考生,若都一棍子打死,不知会埋没多少人才。沈砚之的错,是疏忽,不是舞弊,本御史给他备取名额,既是惜才,也是给所有寒门学子一个机会——只要有真才实学,即便出身贫寒、偶有失误,也能得到认可!”
说完,他转向沈砚之,语气缓和了些:“沈砚之,你可知本御史为何给你备取第五?”
沈砚之连忙拱手:“晚辈不知,还请大人指点。”
“因为你虽有才华,却不够沉稳。”李御史道,“第一场超字数,是因思绪激荡失了分寸;第二场擦改,是因紧张慌了手脚。这些都是心性上的不足,若不改正,即便到了府试、院试,也难成大器。本御史给你备取名额,既是给你机会,也是给你警示——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备考中,打磨心性,戒骄戒躁,莫要辜负本御史的期望。”
沈砚之心里一震,深深鞠了一躬:“晚辈多谢大人指点!晚辈定当牢记大人的话,打磨心性,刻苦备考,绝不让大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