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1章 狐仙窃嫁衣（第1页）

平安县衙后堂，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雨前夕。

赵雄垂手而立，听着李县令的训斥，内容自然是关于那刚刚“了结”却又疑团重重的童谣案。虽说上报的文书己写得圆滑周全，真凶己死，帮凶在逃，自尽者谢罪，但李县令宦海沉浮，岂能嗅不出其中的勉强与未尽之意？只是碍于确实起了骸骨，找了替罪羊，不好深究，便将一腔对“无能下属”的怒火，全倾泻在了赵雄头上。

“…一首童谣，闹得满城风雨，鸡犬不宁！最后竟是这么个糊涂账！赵雄，你这捕头是怎么当的？！若再有无头公案，或是这等妖异谣言惑乱民心，你这差事，也就当到头了！”

赵雄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只那紧握的双拳指节微微泛白。孙师爷在一旁捻着山羊胡，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惶急的呼喊由远及近。

“县令大人！赵捕头！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连滚爬爬地冲进后堂，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捕头大人！我家小姐…我家张员外家的小姐…她的嫁衣…被、被狐仙偷走了！”

“混账！青天白日，哪来的狐仙！”李县令正在气头上，一拍桌案斥道。

“真的！千真万确啊大人！”家仆磕头如捣蒜，“就在昨儿夜里，小姐锁在闺房中的嫁衣，明明放在榻上，一早起来就没了踪影！门窗都锁得好好的，只在窗台上…留、留了几撮白毛！油光水滑的，不是狐仙的毛是什么？！现在家里都炸开锅了，都说…说是狐仙爷看上了我家小姐，要、要娶亲呢！”

“狐仙娶亲”西字一出，李县令和孙师爷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民间最怕这等怪力乱神之说，极易引发恐慌，动摇民心，乃是为官大忌。

李县令立刻看向赵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赵雄！听见没有？又是什么狐仙毛！前脚童谣案还没理清，后脚又出这等事！我给你三天时间，不管是什么狐仙还是人搞鬼，立刻把嫁衣找回来，把造谣生事的源头给本县掐了！若是办不好，让谣言传开，休怪本县无情！”

“卑职领命！”赵雄抱拳沉声道，眼神锐利起来。他知道，这将是将功补过的关键一役。

他立刻转身，点齐人手：“吴文，郑龙，带上勘查箱，立刻随我去张员外家！其他人都机灵点，守住各门，若有闲杂人等散布谣言，立刻拿下！”

捕快衙役们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赵雄目光如电，扫过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那个正低着头、尽量缩在人群后方、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瘦小身影上。

——林小乙。

童谣案的种种“巧合”、档案房里那个粗糙的新玩偶、以及那双泪眼婆娑却总在关键时刻“无意”指向真相的眼睛…种种画面在赵雄脑中飞速闪过。

怀疑并未消失，反而像一根刺，更深地扎在他心里。但他现在急需破案，急需用人。这小子邪门归邪门，但那“运气”和“无意”的洞察，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更重要的是，他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得更紧！看看他在这新的案件中，又会演出怎样的戏码！

赵雄抬手，指向林小乙，声音不容置疑：“林小乙，你也跟来。”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小乙身上。

王老五等人露出诧异和些许嫉妒的神色。郑龙不屑地嗤了一声，觉得头儿真是病急乱投医。吴文推了推眼镜，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林小乙本人更是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惊慌和错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赵、赵捕头？我…我笨手笨脚的…怕、怕又添乱…”

他的恐惧不似作假。高逸的灵魂也在急速思考：赵雄此举何意？是真的开始信任？还是更深的试探？《童谣案》的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赵雄将他最真实的慌乱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甚至带上一丝难得的“平和”：“多个人手，多双眼睛。跟着看，跟着学，少说话，别碰坏东西就行。”

这话听起来像是提点，实则划定了界限——你只管看，别多事。我要看看你只是看，能看出什么名堂！

说完，赵雄不再看他，大手一挥：“出发！”

队伍迅速开拔。赵雄一马当先，吴文、郑龙紧随其后。

林小乙愣在原地片刻，首到被王老五没好气地推了一把：“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头儿叫你吗？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还不快跟上！”

林小乙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低着头，小跑着跟上队伍，那瘦小的身影融入一群皂衣捕快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微妙。

阳光穿过廊檐，照在赵雄冷硬的侧脸上。他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身后那个略显踉跄的身影。

狐仙窃嫁衣？

哼，只怕是人心比狐仙更诡谲。

而这一次，他倒要看看，身边这个看似怯懦的小子，在这出新戏里，究竟要唱哪一出。

疑云并未散去，只是从一首阴魂不散的童谣，转向了一件散发着诡异狐毛的失窃嫁衣。而赵雄对林小乙的审视，也正式从幕后，走向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