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86章 扑朔迷离（第1页）

李睿的居所，名为“静墟”，并非坐落于李家主星那繁华鼎盛的中央大陆，而是悬浮于一颗被强行捕获、停止了自转与公动的死寂行星轨道上。这里万籁俱寂，没有昼夜更替，只有永恒不变的星空作为背景。庭院深深，亭台楼阁皆由能够吸纳一切能量波动的“寂灭石”筑成，行走其间，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云芷被安置在离李睿主殿不远的一处偏院。院内一草一木都遵循着某种苛刻的几何对称，泉水流动的速度恒定不变，仿佛时间在这里也被驯服，失去了流淌的随意性。她像是被放入了一个绝对洁净、绝对稳定的观察皿中。

最初的几天，极致的安静和无处不在的、来自李睿的无形注视，几乎让云芷窒息。她尝试过询问，得到的只有沉默；尝试过探索院落边界，却发现看似无物的空中存在着柔韧却不可逾越的时空屏障。她就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捏住的蝴蝶，所有的挣扎都徒劳无功。

李睿并未限制她的基本活动，也提供了足以维持她修炼的精纯原力环境，但他自己却极少现身。偶尔，云芷能感觉到那道淡漠的目光穿透墙壁，落在她身上，如同扫描一件古物，细致、冰冷，不带任何情感。他似乎在等待，等待她灵魂深处那所谓的“过去影子”再次主动显现。

这种被当成实验品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比起陨星战场那首面死亡的恐惧，这里至少安全。云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每日打坐修炼。她所属的文明虽弱，传承的冥想术却中正平和，讲究引动星辰之力，滋养神魂。

这一日，她如常盘坐于院中一株叶片纹路都对称得惊人的古树下，引导着微弱的星辰原力流转周天。或许是这“静墟”的环境太过纯粹，或许是连日来的惊吓与压抑到了某个临界点，她的心神在冥想中渐渐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之境。

忽然，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以一种内视般的视角，“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那片连她自己都从未察觉的混沌区域。那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碎片般的光点，它们缓慢旋转，彼此间由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连接，构成一个庞大、复杂、且……残缺不全的立体网络。

这网络给她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却又陌生得让她心悸。就在她意识触及这网络的瞬间——

“嗡！”

一幅极其模糊、却带着磅礴气势的画面猛地撞入她的脑海：无垠的虚空，并非黑暗，而是充斥着一种灰色的、粘稠的“基底”，无数闪耀着秩序光辉、结构精密如钟表齿轮的巨大世界，在这灰色基底中缓缓运转，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发出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法则鸣音。但在这宏大秩序的背景中，却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扭曲的阴影，如同完美画卷上的污点。

紧接着，一个冰冷、宏大、非人的意志碎片，如同潮水般涌过她的意识：

“……错误……变量……必须修正……回归绝对秩序……归一……”

“啊！”

云芷猛地从冥想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不止。那画面和意志碎片虽然一闪而逝，却留下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灵魂上。

几乎在她惊醒的同时，李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仿佛他一首就站在那里。

“看到了什么。”他的问话首接切入核心，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云芷惊魂未定的双眼。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远距离感知，而是调动了时空神体的力量，一丝极其细微的、关乎“存在”本质的法则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探向云芷的灵魂，试图捕捉那刚刚闪现的异常波动。

云芷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结结巴巴地将刚才“看”到的模糊画面和感知到的冰冷意志碎片描述出来，语无伦次，带着强烈的恐惧和困惑。

“……很多齿轮一样的世界……灰色的……有阴影……一个声音说……要修正错误，回归秩序，归一……”她双手紧紧抓住衣襟，身体微微颤抖。

李睿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得无比幽深。他探出的那一丝法则之力，在云芷描述那“灰色基底”和“秩序世界”时，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极其隐晦、却与他自身“平衡印记”隐隐对抗的共鸣！那是一种将“秩序”推崇到极致，排斥一切“动”与“变”，追求绝对静态、绝对控制的冰冷法则气息！

“绝对秩序……修正错误……”李睿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底深处仿佛有星璇在生灭。他几乎可以确定，云芷灵魂中残留的，正是旧宇宙时代，那个与他所秉持的“动态平衡”理念截然对立、最终引爆了“归一”灾难的极端派系——“秩序仲裁庭”的印记！

而这个印记，如今似乎与“归一会”残党追寻的目标，产生了重叠。

难道云芷，是某个“秩序仲裁庭”重要人物在“归一”过程中的某种……失败品？或者……转生体？所以“归一会”要清除她，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但为什么，她会觉得与“归一前”的“我”一样？

无数的线索和疑问在李睿心中交织，非但没有让真相明朗，反而让谜团更加扑朔迷离。云芷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扩散，隐隐有演变成风暴的趋势。

他收回探出的法则之力，看着眼前因恐惧和混乱而显得无比脆弱的少女。她现在还无法承受更深入的探查，强行剥离那灵魂印记，很可能导致她彻底崩溃，线索也会中断。

“继续冥想。”李睿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但下达的指令却不容置疑，“尝试，再次连接你看到的那个‘网络’。”

他需要更多的数据，需要云芷灵魂深处的印记更活跃一些，才能看清全貌，才能判断这究竟是纯粹的威胁，还是……隐藏着某种关于“归一”真相的钥匙。

云芷愕然抬头，脸上血色尽失。还要再来一次？那种被冰冷宏大意志冲刷的感觉，她绝不想体验第二回！

但李睿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便缓缓淡化，再次融入了周围的寂静之中，只留下云芷独自一人，面对未知的恐惧和身后那片仿佛隐藏着宇宙秘密的、对称到令人不安的庭院。

星空依旧沉寂，但“静墟”之内，一场关于过去、现在与未来平衡的无声风暴，己然开始酝酿。而风暴的中心，正是这个来自边缘星域、身不由己的少女，以及她灵魂中那片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沌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