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徽之合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愤恨,睁眼问他:“什么路?”
庞伯达负手踱步:“我知道你一直想为家族洗冤,可纵是你有了翻案证据,老皇帝也不会为你家洗冤。不如相助太子。太子即位后,自会为你家洗冤。”
“你要我做什么呢?”傅徽之面色苍白,额间仍有细汗,可一双眼眸却亮极,莫名让人觉得任何事都不能瞒过。
庞伯达微微避了他的目光,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我等发难,自要有人相助。目下还有一人,将应未应,只说若你能出面,他便愿助。”
“我不愿。”傅徽之没有迟疑。
庞伯达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甚至不问问是何人,不由愣了愣。“性命在人手上时,公子是不是该好生思量思量,而非急着推却?”
傅徽之阖上眼不再看人。“我命在此,要取速取。”
“看来傅公子不喜吃敬酒。”庞伯达缓缓步至摆放着各种刑具的高案边,指尖自其上一一划过,间或择一拿起再放下,故意磕出声响。
而傅徽之始终闭着眼,无动于衷。
庞伯达见他如此,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怕这些。昨夜缚你手脚,一是怕你突然发难,二是怕你乱动。没想到医士剜箭时,你眉头都没皱一下。但不知……”他盯着傅徽之,缓缓道,“若这些物事落在另一人身上,傅公子会怕么?”
看见傅徽之终于抬眼,庞伯达笑意更深。他未明说“另一人”是谁,但他知道傅徽之心知肚明。
果然,傅徽之开口:“你兄弟不是与她有婚约么?你怎么能……”
“有婚约又如何?若你觉得有婚约我等便不会对言家下手,今日你也不会在此了。”
傅徽之胸膛急遽起伏着。庞伯达少见他有如此情绪波动,不由扬了扬眉。而后便听傅徽之艰难地说道:“你、不能动她……”
庞伯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静静说道:“为何呢?”
片刻后,傅徽之终是咬牙垂眸,自喉间挤出三个字:“……我答应。”
庞伯达轻笑,意满转身,令左右:“放他下来,别让他腿废了。”
…………
言心莹再睁眼时,已是掌灯时分。
身下的碎瓷,未干透的茶水还有手掌的疼痛无一不昭示方才一切都不是梦。
心脏又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只是再没有眼泪。
她不能一直沉溺在悲伤中,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她家人该在昨夜出京了,她须去确认眼下他们落脚之处有没有人窥伺。有要想办法摆脱,纵没有,稳妥起见,也要另行安置为好。如此才不会辜负傅徽之用性命换来的时日。傅徽之不在,晋王那边只能由她相助,而傅家的冤案自也该由她来昭雪。
最后,人死了总要寻到尸首,好好安葬。不论是近日去庞家讨要还是等庞家谋反事败后去逼问皆可。看不到尸首,她宁愿相信傅徽之还活着。
言心莹又任由自己躺了片刻,才挣扎着起身。
她心不在焉地在黑暗中收拾着满地狼藉,不防手上一痛,又被划了一道。
最后她用布包裹碎瓷,又拿了钱袋,准备下楼一并偿还这些损失。
开门却发觉门边蹲着一人,言心莹一惊,下意识便要出手。却在那人出声后停住。
“娘子……”
“潏露?你怎么?”细看才知白潏露是抱膝坐着,身上还是那身湿衣,明显干了许多。意识到因为她的疏失,白潏露便在门外穿了半日湿衣,言心莹有些懊恼,“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还在门外。我忘记给你换身衣服了。”
“是我该走的……我只是……”
无处可去了。在她心里,有傅徽之的地方才是家。
言心莹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些许凌乱的鬓发、红肿的双眼方显出此人适才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我同你回村舎。我会与你一道为他的家族洗雪冤屈。”
“多谢、娘子。”这确实是白潏露想要的。她不惜违背自家公子的意愿,将事情始末告知言心莹,便是为了让她相助洗冤。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奴婢,想独自洗冤简直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