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煦跟随兰斯,辗转进入一间单人病房,苏珊娜就在这里,她的两只手被分开,拷在床边,以避免自残。
上校带着俞景候在门外,顺便处理城防所事务,而时明煦独自走近床边,注意到苏珊娜身上有许多细碎的割伤。
她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大好,面对时明煦的到来也只给出一点轻微的反应,她蓬松漂亮的金发此刻黏成绺,搭在脸侧与脑后,晃了晃。
“苏珊娜,”时明煦没有强迫她抬头,他坐下来,用一种尽量平视的方式注视着她,“我为保罗的死感到难过。”
“。。。。。。可他原本不会死的。”苏珊娜终于开口,声音艰涩,像是含着沙石。
她的话很轻,笼罩在阴影里:“他原本一直都住在内城,他的基因退化程度很低,很温和,只让他患上了一些皮肤病。”
“他不会对内城居民产生什么威胁——博士,您知道的,保罗是个机械制造师,除却补充生活必需品外,鲜少出门,他的工作室就是他家,正好在您家楼下。”
“他没有死于基因链断裂,而是死于异变植物入侵——如果没有搬到外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苏珊娜说到这里,低低抽噎起来,她想用手遮一遮,却只能听见镣铐被拉扯的声响。
时明煦找兰斯要来钥匙,为她解开了其中一只。
“谢谢。博士。。。。。。您真的很矛盾。”苏珊娜哽咽着,接过时明煦递过去的纸巾,“我第一次见到您,就觉得您既温和又冷淡——您有真正在意的人吗?有过伴侣吗?”
时明煦想要像以往那样否定,可一种微妙的情绪阻止了他。
伴侣,伴侣的话。。。。。。
他和时岑那种关系,那样相互交织着、彻底懂得对方的人生,也算是彼此相伴吧,可这种关系,真的能够用“伴侣”来定义吗?
时明煦不知道,因而保持沉默。
苏珊娜勉强笑了一下:“看来您还是无法理解,或许博士,您这样的人,才是为乐园而生的。”
时明煦回神:“为什么这样说?”
他生平第一次被给予“不太聪明”的评价,而评价者,正是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家伙。
不过浓白色生物显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祂用翡翠绿的圆瞳围绕时岑与时明煦走了两圈,苦恼道:“情况有点棘手诶。。。。。。”
时岑问:“怎么个棘手法?”黑暗如影随影,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受蚀,边缘残落如灰烬。
浓白色的行动从未如此迅捷,两只亚瑟几乎瞬间卷入各自的矿——半流体裹挟间,神志模糊一瞬,却又能本能地感知到别离。
很快,意识空间中的所有都褪却,像是匆匆而逝的滚水,浪潮好似带走了一切,但时明煦不过刚刚睁开眼,就感受到身体的颠簸。
亚瑟包裹住他,仍在序间中飞速逃亡。
“好矿,你醒啦。”亚瑟急急出声,祂听上去实在气喘吁吁,“矿,咱俩实在太倒霉了!怎么连坍缩这种事情都能遇上啊!”
“坍缩意味着什么?”时明煦蹙眉,他在询问的同时剥开介质,透过撑薄的半流体薄膜,望向后方——
远比方才那种黑暗来得可怕。
严格来说,坍缩所及之处,一切光感都被吸收,斑斓而流淌的色泽缓缓被吸收,那里分明没有涡流,但深不可测的摄取感鲜明得可怖。。。。。。好像只是遥望,就会永远坠入未知的深渊中。
甚至连金属颗粒碰撞的小小颗粒声,都逐渐微弱下去。
这一过程并不显得激烈,甚至堪称温和。时明煦原以为,坍缩会是一种高楼垮塌般的震颤,一种声势浩大的惊扰。
可它没有,坍缩更像是未知处忽然浮现的庞然大物,自深渊伸出它的爪牙,或尼斯湖水面模糊又奇异的剪影,它出现在这里,虽然安宁,却根本无从抗拒,也似乎不可违逆。
绝对的黑暗蚕食掉所过处的所有,时明煦在这个瞬间忽然理解:坍缩不是一种简单的破坏,它更像是一个能量场,一个忽然形成的黑洞。。。。。。或者说,它代表着宇宙的紊乱。
它本身所带来的破坏,已经高于3。5维本身。
“坍缩很可怕的!”亚瑟声音又急又抖,黑暗仍在扩散,小家伙淌在流光溢彩间得,过程中却并无糖浆状介质遭到粘黏,“坍缩会会同时入侵序间和意识空间,如果没有及逃开,意识体就会随之湮灭——好矿,你知道湮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