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146章（第1页）

屋内一时只有黛玉隐忍的啜泣声和夏槿轻言细语安慰的声音。

若是以前，夏槿这般语气柔和，态度可亲，众人怎么地也得上前说两句好听话。

但今日她浑身的气势压得屋内一行人不敢轻易开口，凤姐儿和探春以前因黛玉的关系常同她见面，倒是不怕，但她们是晚辈，屋内众长辈都没说话，她们不好逾越，二来两人也觉得贾母那话确实失了分寸，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贾母被夏槿堵回去后，心下也有些后悔当着众人问黛玉这话，张口想解释，就听夏槿道：“老太太不要怪我多嘴，只是您方才说您府里两位在朝中做官的老爷只能靠我们拘在内宅的姑娘救命，便想问您一句话。”

众人听了这话，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但大多人心中还是觉得如今这情况确实只有黛玉借王府的势才能解决，贾府养育黛玉多年，她定不会拒绝，有她出手，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夏槿观众人神色，心中哂笑，嘴里也不客气：“老太太可知府里被抄家的罪名是什么？”

屋内知道些内幕的人都僵住了，贾母虽不知内情，但隐约能猜到，怕夏槿说出些什么，忙道：“府里那些下人仗着服侍过我和国公爷，平日作威作福的，府内那些主子年纪轻，轻易弹压不得他们，他们又能言善辩，那几个爷们许是被他们说的谗言佞语蒙骗了。”

夏槿嗤笑一声，正要说话，便见旁边一小姑娘起身讽刺道：“我往日只当老太太不知他们那些勾当，今日才知原是您纵容的。”

她旁边一美妇人被她的动作和话吓了一跳，忙拉她：“四丫头，你在说什么疯话？”

惜春挣脱不开，任她扯着，嘴里接着嚷道：“照我看来，这家抄得好，没了那些脏东西，这府里还清白些，可惜今日无雪，要再落上一场雪，那才叫干净。”

话还未完，尤氏骂身边的丫头：“四姑娘病了，你们还在旁干瞧着做甚，还不扶她下去休息？”

黛玉扯了扯夏槿的衣袖，夏槿会意，起身拦住要拉惜春的丫头，吩咐跟着自己来的人：“正好李太医就在这，快送贾四姑娘去看看，许是受寒了。”

见王府的人带着惜春下去了，又笑着对贾母等人道：“府里经了今日的事，怕是药材不足，待会儿就让府里四姑娘同我们姑娘一道去王府，两人也有个照应。”

贾母被惜春的话气得脸色铁青，夏槿却只当看不见，又接着道：“方才说到哪了？……哦，老太太……”

“老太太真不知道吗？”夏槿的话还未说完，黛玉厉声问贾母道，“两位舅舅和珍大哥强占的民田都在跟着他们的奴仆手中？赖家在平安州包揽的诉讼不是大舅舅授意的？那些钱财没入府里的帐？几位表哥没有买官？那石呆子的扇子不在大舅舅库房里？府内真没有收到甄家

的财物？”

黛玉每问一个问题，贾母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颓然倒在枕上，再没辩解半句。

“去请李太医来。”黛玉见素日宠爱自己的外祖母这般悲痛，也说不下去了，吩咐了一句话，便被夏槿搀着往外走去。

屋内没人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能救贾府的唯一希望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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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天使“v太一晴兕vv”灌溉的营养液～

黛玉自小就隐隐知道外祖母对自己的爱是有限的，严格来说，也不是爱，只是宠。

这宠若触碰到贾家的利益，尤其是男子的利益，那便会被收回，在黛玉拒绝同宝玉亲近，宝玉因她病了后，贾母便冷淡了下来，纵是之后因为王府的关系，又热络起来，也终究隔着一层，那时黛玉就知道这份爱宠也是有条件的。

但自母亲去世后，身边亲近的年长的女性只有外祖母，所以黛玉一直不愿承认，直到今日，听到外祖母的话，知道她在了解那些人做了什么还要求自己保他们后，黛玉才第一次真正直面这个事实。

黛玉以为自己会非常难受，非常痛苦，甚至歇斯底里，但好像都没有，除了刚听到那些话时有些心如刀割，之后竟只有虚无和果然如此的感觉。

强撑着从贾母那出来后，黛玉忽觉全身力气被抽光，倒在夏槿怀里。

夏槿吓得不行，正要让人叫太医，就听黛玉无力道：“夏槿姐姐，不用叫太医，我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会。”

绿沉忙上前抱起黛玉，一行人回了潇湘馆。

黛玉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也没哭也没闹，就安静地闭着眼睛。

夏槿本想着她难受是正常的，但见她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又听闻她一天没吃饭了，心中着急起来，劝道：“姑娘素来通透，既知道……是这种人，难受便难受了，不开心哭了也无妨，但为了这个不吃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我吃不下。”黛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很无力，不想去做任何事。

“随便用一些，吃饱了也有力气难受不是？”夏槿劝道，“且你院里的紫鹃、绿沉等人也因为担心你没吃东西，姑娘就当陪我们吃一点。”

黛玉知道紫鹃她们担心自己，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众人见状，知她同意了，忙出去传饭。

饭后，黛玉又躺了回去，本以为今夜注定无眠，没想看着夏槿等人一道坐在旁边守夜的小榻上低声说着话，细细碎碎的声音很是催眠，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已快午时，看着透过纱帘的阳光洒在地上，黛玉有些恍惚，就好似这世界再无自己留下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