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字现在淌着血——是父亲的血。
“数到一百才能睁眼。”陆九把粗布包裹按在儿子怀里,里面是半块发霉的麦饼。
陆沉感觉到父亲的手在抖,这双曾在码头扛起三百斤盐包的手,此刻连儿子的衣襟都抓不稳。
远处传来瓦片碎裂声。
陆沉数到十七时,闻到父亲身上飘来的草药味突然变得浓烈——那是金疮药混着冷汗的味道。
他违背约定睁开眼,正看见父亲佝偻着背往废墟深处跑,破麻衣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
五匹铁背苍狼从残垣后转出来,为首的妖兽额前生着肉瘤。
陆沉牙齿咬破了嘴唇,他认得这只头狼,三天前就是它撕开了王婶的喉咙。
当时巡城卫站在屋顶冷笑:“得罪了世家,喂狼算是慈悲。”
父亲在枯井边突然转身,袖中射出三枚铁蒺藜。
这是陆沉第一次见到父亲用暗器,这是父亲所有的积蓄,锈迹斑斑的暗器打在头狼眼眶,炸开的血花里混着脓液。
妖兽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另外四匹狼瞬间扑上。
“跑!”陆九的吼声撕心裂肺。
陆沉却像被钉在原地,他看着父亲被狼爪按倒在地,看着苍狼咬住父亲右腿左右甩头,筋肉撕裂的声音比惊雷更响。
怀里的麦饼被捏成粉末,指甲抠进青砖缝里,他却感觉不到疼。
头狼的肉瘤突然迸裂,第三只血瞳在额前睁开。陆沉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妖兽专挑他们追杀——猩红的瞳孔里倒映着世家的火凤纹。
“别看!”陆九的嘶吼混着血沫。但陆沉已经看清了,头狼的利齿刺入父亲咽喉。
冰凉的触感从额头蔓延到全身,陆沉突然能看清妖兽肌肉的颤动。当他撞开碎石奔逃时,头狼的爪子离他后背只有半寸。断墙在身后轰然倒塌。
跑到城隍庙时,陆沉才发现右肋插着半片狼牙。他蜷缩在神像背后,听着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月光从破窗漏进来。
子时的梆子声传来时,陆沉把脸埋进染血的粗布里。
他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世家的月亮,照不到贫民窟的瓦。”但现在他知道了,那些高悬的明月,原是用人血染亮的。
这是贫民血月,世家的明月。
陆沉缩在废弃的破庙里。
远处船家的画舫依旧灯火通明,所谓的三小姐的生辰宴传来阵阵笙歌。
他握紧半块桂花糕,糖霜混着泪水泥泞成团,掌纹里还沾着父亲扛盐包时留下的晶粒。
少年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怒火燃向了世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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