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阁内的雅间里,香凝和方怀瑾相对而坐,桌上摆着数个青瓷碟,里面是切得薄如蝉翼犹如透明的鲜鱼脍,旁边配着几只精巧的盏碟,盛放着各种佐料。
香凝牢记从书砚那里打听来的大人好静喜鲜的习惯,安静地将蘸好酱料的鱼脍放入方怀瑾的碟中。
方怀瑾白日里出去暗访收获颇丰,时下又有鲜甜爽滑的鱼脍入口,让他不禁暂且放下平日的端方严肃,多了几分慵懒松弛。
香凝察觉到他似乎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也渐渐放松起来,甚至在方怀瑾向她演示如何调酱料更好吃时,露出一个自然的毫不加修饰的笑容。
方怀瑾敏锐地发现了香凝的变化,看着她那双明亮的隐去怯懦恐惧的眼眸,一股久违的倾诉欲悄然而生,他开口道:“这鱼脍的鲜甜,倒是有些像本官小时候常去偷吃的那家。”
香凝一怔,没有想到方怀瑾也有如此不庄重的时候。
方怀瑾继续道:“父亲常说君子当克己复礼,不可有过于外露的偏好。尤其口腹之欲,更需克制。所以小时候父亲并不许本官常吃鱼脍,但”方怀瑾顿了顿,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狡黠,“但本官实在想吃,便偷偷想法子,临摹了些古画到外面去卖。用赚到的钱溜去京城里做鱼脍做的最好的那家店,躲着吃完才回家。”
香凝惊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不是觉着本官为了区区口腹之欲很丢脸?”方怀瑾淡淡地笑着。
香凝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饿肚子很难受的,有想吃的东西却吃不到也很难受。大人很聪明,很有办法。”
方怀瑾原本只想逗一逗她,闻得此言不禁皱眉道:“你以前常常饿肚子吗?”
“小时候奴婢家里穷,饿肚子是常事。后来陈老爷买下奴婢,为了让奴婢保持纤细的体态,也常常不许奴婢吃饭。”香凝只是平静地叙述,没有忧伤也没有怨怼。
方怀瑾虽自幼受父亲严格管教,但何曾真的短过吃食?他看着香凝那瘦的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手腕,又想起她用餐时总是小口小口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满足,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怒。
“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去做。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必再忍着。”
香凝笑了笑:“自从奴婢来到大人身边,每一天都吃的很饱。奴婢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是亮晶晶的满足。方怀瑾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在高兴,可仅是为了如此简单的事情就这样满足,方怀瑾心中不免又有些怅然。
他夹了一块鱼脍放入她的碟中:“这里的鱼脍做的很好,你多用一些。”
离开吴江阁时,已是月悬中天时,街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杂耍艺人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分外热闹。
香凝跟在方怀瑾身后半步的距离,悄悄打量着他的背影,唇角不禁勾起笑容。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位方大人好像并非她之前想象的那般遥不可及。
扬州的案子渐渐进入尾声,为了给手下创造机会取一样关键证物,方怀瑾决定带香凝出门买衣服首饰,吸引当地官商的注意力。
成衣铺子的掌柜见二人穿着讲究气度不凡,立刻殷勤地迎上来。
方怀瑾做出一掷千金的豪奢模样,指了指香凝道:“把店里适合她穿的,最好最贵的衣服都拿上来。”
掌柜见来了大主顾,忙把适合香凝穿的衣服都拿出来。
方怀瑾不懂女子服饰,看的眼花缭乱,便让香凝都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