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望舒瑟缩一下,偷偷瞄了眼卫矜,才颤声开口,“奴婢万万不敢心存攀附,陛下明察。两年前奴婢偶然在茶肆闻得有人暗谋对卫大人不利,便设法告知于卫大人,因此相识。后来大人得知奴婢擅琴,便常来听奴婢抚琴。大人曾言心悦奴婢,奴婢虽心里欢喜,但也知身份低微,惶恐不敢攀附,所以绣了纹样简单的婚服赠与大人,只当全了奴婢的私心,也还了大人情意。故而虽是婚服,但不曾绣任何双鸳并蒂的样式,意在……幸得识君,不求相守。”
冯望舒再次叩拜,“陛下明察,奴婢知道公主与大人已有婚约,谨守礼制,当真不曾与大人有任何逾越。”
“陛下,臣此番赈灾,的确抱有私心,当日她救我于危难,臣实在不忍她心忧双亲而日日哀泣。隐瞒未报,请陛下责罚。”卫矜行至阶前,跪于冯望舒身侧。
卫矜动作间,翕起的微风拂过冯望舒脸侧,她闻到了熟悉的兰草气味。
这气味令她安心,卫矜此时的反应也令她安心。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皇帝挑眉,点了点头,意有所指,“朕听人来报你不忌身份,与灾民共处,白山县上到官员下至商贾,无不对你赞许有嘉。”
“臣请旨赈灾,不敢有负皇恩。虽有私心,却始终不敢忘记为臣之责,望以己身为陛下分忧。疫灾平息,乃陛下福泽庇佑,百姓皆谓皇恩浩荡,故而感念不已。”
“此番赈灾你做得甚好,朕还没嘉奖。”皇帝唇角上扬,指尖捻着下颌缓声道。忽而又话锋一转,“方才说那婚服,现下在何处?”
听闻婚服二字,卫矜神色有些不自然,目光不由得扫向冯望舒,沉声道,“在臣府中卧房,枕席之下。”
“去取。”皇帝遣了侍卫,之后看着殿中几人,“都起来吧,左右不过是等,你既是乐姬,不如便抚琴一曲。”
“是,只是奴婢技艺粗拙……”
“无妨。卫矜素爱听琴,朕是知晓的,他既能对你赞许有加,那定是不错的。”
几个宫人将琴移到殿内,冯望舒坐在琴前看了眼卫矜,他立于一侧,敛眸并不曾看自己。
但冯望舒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痛色。
气味勾人回忆,声音也会。
从白山府邸到皇城宫殿,气息未改,琴音未变。
冯望舒敛神垂眸,轻抚琴弦,一擘一托,一勾一挑,吟猱不绝,绰注有致。
琴音如幽涧漱泉,泠泠淙淙,倾泻而下,又袅袅绕梁。
一曲终了,皇帝展颜,“怪不得卫矜如此钟情于你,当真妙绝。”
宫人将方才取来的东西呈上。
那婚服刺绣样式确实与寻常婚服不同,样式极为简单,若非朱红之色与襟袖处的缠枝纹,倒真看不出是婚服。布料看着也有些旧,不似新做之物。
皇帝沉吟片刻,“熙蕴,此事你想如何?”
许久不曾被提及的赵熙蕴闻声,行至殿中,“父皇,当日卫矜与儿臣定亲,却未言明此事,当真可恶。只是儿臣不想做那棒打鸳鸯之人,也感怀于他二人的情意,便求父皇做主。”
皇帝点了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赵熙蕴摇了摇头,“儿臣今日才发现,便来宫中向父皇禀报。那府中嬷嬷与她相处已久,竟从未看出端倪,实在不中用。”
“罢了。既如此,你也莫太挂怀,他日朕再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定不会委屈了你。”皇帝转头,“卫矜,你可知罪?”
卫矜闻声跪拜,“臣瞒情未报,辜负了公主,请陛下降罪。”
对比殿内的其他人,皇帝露出有些故作凝重的神色,声音却带着些轻快,“朕本当重罚于你,但念你赈灾有功,又情切难为,便罚俸一年,至于婚约,取消吧。”
“谢陛下隆恩。”卫矜叩拜。
“至于那乐姬,你便带回去吧,也免得在熙蕴府里碍眼。”
“是,谢陛下,谢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