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为什么是他（第1页）

小姨找朋友的旅行社为三人计划了一次四天三夜的济州行，包好了车，也找好了导游。

他们本打算自由行，但当他们各自跟家长说时，家长们却不约而同都反对。小姨于是风风火火问完朋友帮他们找好了旅行社，做好了一切安排。

等他们从机场出来，坐上开往酒店的包车时，才发现大人们多有先见之明。

他们到达的前一天台风刚过境，虽然早已风停雨住，但天空依然阴霾，沉甸甸地悬在铅色的海面上，几抹深灰色的云如画布上的油彩般固执地停在原地，晚霞的光渐渐暗淡，海浪在暮霭中前赴后继地撞向岸边的碎石。

“大路已经基本清理干净了，但是还是没什么人，估计这几天人不会太多。”导游兼司机是一个常住韩国的中国朝鲜族人，几年前开始专门在济州岛做地接，“这几年到这里来玩的中国游客越来越多，但这里不承认中国驾照，自己租车不方便，公共交通比起首尔釜山这些大城市自然没法比……所以一直都挺忙。”

大概因为常在外奔波加上风吹日晒，他肤色黧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但性格十分热情又健谈。虽然天气不怎么样，但三人都感到莫名地轻松愉快。

小面包车载着他们平稳地行驶在密林与密林间寂静而空旷的马路上，突然车子拐过一个被两面厚实的“绿墙”围住的弯道后，前方豁然开朗，不仅如此，刚才还嘁嘁喳喳的三人忽然都惊叹出声，啧啧惊呼看到了童话中的场景……

只见大路右侧一个围着木栅栏的开阔草地上，轻雾缦缦，长长的木栅栏向前蜿蜒，藏进一片小树林中，两片遥遥相望的树林和一片缓坡将这片绿地轻轻环抱，雨后的草地在雾气中泛着点点亮光，一棵树不远不近立在远处，低矮却伞盖如穹，几匹棕色的马甩着尾巴悠闲地在树下吃草踱步。

导游将车靠边停住，仿佛刻意制造的惊喜达到了期待的效果，下车后他一边笑着一边点燃一支烟，告诉他们这是一个牧马场，他个人是觉得这里下过雨后起雾的时候是最好看的，“你们正好赶上了！”他说。

小飞带了一台笨重的单反，娜娜一开始还说背着它到处走多受罪，这会儿却觉得手里的卡片机在这样的景致面前显得有些不成敬意了。他们兴致颇高，咔嚓咔嚓拍了好多照片，李潇潇扒在木围栏上，遥遥看着那几匹马，感到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愉悦——正好台风过了，正好它还留下些雨雾，也正好人不多，暮色也未浓。

等到原本就阴沉的天开始暗下来时，他们才恋恋不舍地上车继续前进。

好在，接下来几天等着他们的，都是湛蓝高远的天空，和蔚蓝无际的大海，还有牛岛洁白细腻的沙滩和清澈近乎剔透的海水，卵石滩上被海浪和岁月打磨得光滑圆润的玻璃，满是孔洞的火山岩被当地居民用来码成低矮的围墙，墙角开着一朵朵黄的淡紫的小花，在呼呼风声中不停摇摆，大片大片的花生地被一条条分岔的小路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以及小路经过或到达的那些门户紧闭的人家……

只是，哪怕是身处这样天高海阔的风景中，前几天经历的见闻依然不时突然闯入脑海，像来去自如的不速之客却频频让她挂心。娜娜和小飞的解释依然没能让盘桓在李潇潇心中的疑云消散。

由于还要复习准备考试，他们匆忙结束假期回来学习。但显然还没玩尽兴，于是相约月考结束后一起到最近重新开业的冰场去玩，这个冰场因为装修升级已经闭店三个月了，这两天刚刚重开，再加上旁边原本的两家服装店现在全部改成了游戏厅，所以人气很旺，娜娜是喜欢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的，小飞和潇潇自然奉陪到底——她最近不再拉着他们去汉堡店了，他们都觉得“金城武”这事应该是翻篇了，于是倒也高兴陪她折腾点别的事情。

高二第一次月考结束。

“下周一成绩就出来了，到时候也会第一次换座位，同学们周末愉快，注意安全！”班主任在讲台叮嘱一番，同学们有怨的，也有赞的，但多是松了口气，第一次考试终于结束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别忘记学习啊！已经高二了！”快走到门口时，班主任又转过身补充道，这次收获了同学们的嘘声一片。

李潇潇不禁笑起来，她习惯性地朝左前方的窗边望去，银杏叶依然绿意盈盈，他也在笑。

他在笑？

换好冰刀后，娜娜发现自己的鞋头不知道在哪里磕坏了，有些挤脚，李潇潇正准备摘下保护套进场，却被娜娜一把拉住：“等等我，一会儿你得带我，很久没滑了，跟冰面不熟。”说着调皮地眨眨眼，拉着小飞往服务台去了。

李潇潇站在场边等娜娜。小飞不爱溜冰，准备一会儿在几步之外的餐桌区等着她们溜完，再一起去游戏厅。

李潇潇望着冰场上正游动穿梭的少男少女们发愣，突然觉得左右两团黑影靠近，且绝不是娜娜和小飞。

“小美女，就你自己啊？”李潇潇朝讲话的人看去，莫名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直到他再次开口问道。“姓凌的呢？没一起来？”

李潇潇后背一阵凉意，这些天整天和娜娜小飞待在一起，把二饼遛到厌烦出门，埋头课本试卷，接受娜娜所有的提议，包括来溜冰这件事，无一不是在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尝试在生活中用新的经历来覆盖旧的记忆，可就在那晚的场景正慢慢变得模糊时，那晚的人却找了来。

李潇潇紧闭双唇，沉默地直视说话的人，迎着他呈三角形的眼射来的戏谑又居高临下的目光。他一定把她的紧张与不安都尽收眼底了吧，李潇潇所幸自己此刻正处于涌动的人潮和音乐的海洋中，她因身旁站着两个无法预测其行为的“疯子”而害怕，但也因这喧嚣与嘈杂而感到安心。

虽然，路人看不见她的恐慌，因为他们看起来好像只是在跟认识的女孩打招呼，没人觉察到他们之间赤裸而沉默的敌意。李潇潇扶着围栏，脚下是一双冰刀，可惜她现在站着的地方是水泥地，不是厚实光滑的冰面，她连转身走开都很难实现。

“怎么不说话？”左边的花衬衫开始讲话，他肤色黝黑，衬衫鲜艳的花色把他衬得更黑了，衬衫下摆塞在紧身牛仔裤腰中，一双有些罗圈的腿不停打着晃点着地，“你那晚不是喊个‘小心’喊挺大声哦？”

李潇潇听不出他说的是哪里的方言，但被两人身上的烟味和呛鼻的香水味闷得一阵恶心，小飞和娜娜还没回来，她扶着围栏借力准备转身离开，三角眼却一步跨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他伸出右手，似乎准备将李潇潇拉回原地，李潇潇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却差点撞到正靠在围栏上的花衬衫身上，俩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愤怒和无助让李潇潇的脸开始泛红，“让开！”她咬牙低声道，逼视挡在面前的人，他不比李潇潇高多少，身上那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气息却让她高度紧张——小飞说得没错，惹上这种人就像粘上了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周围的人开始觉察到三人之间异样的氛围，但也只是偶尔侧目，并没有人上前来。李潇潇朝四周望去，用目光求助，不见娜娜和小飞的影子，也不见保安和冰场职员，但小吃摊位的那个年轻店员远远地朝她点点头，用右手做出打电话的动作，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害怕，他马上找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