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湿发少年（第2页）

保安看了一眼便像看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似的连连摆手拒绝，“这可不行！不行不行！学校有规定，我要拿了你这钱，被知道了要遭开除的！你自己给她啊！”

今晚陶晋元也要和他一起离开了，去外婆的家。更准确地说，是外婆的房子，因为现在那里空无一人，怕是早不能被称之为”家“了。他现在身无分文，连手机也是偷偷拿回来的，借着最后一点电量才能给陶晋元打了那通电话。

他有些丧气地重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哈哈哈！我算是明白了，‘还剩三瓶’！你在算这个呀？五块钱一瓶，凑十瓶？哈哈哈！！”李潇潇抚掌大笑。

凌宇却有些难为情，“还是……我还是还给你钱好了？”他说着从外套兜里掏出钱包，正准备打开拿钱，潇潇却一把摁住他的手，“不用不用。”笑意不止。

凌宇打量着她的神情，此时的她和平时，和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都好不一样，不是那个平素文静乖巧却有些沉闷的好孩子模样，而是因为一个巧合，一件乌龙小事而笑得止不住的活泼又无厘头样……

就这样，凌宇一面发窘，却又一面看着李潇潇被这件事逗乐的样子，心中渐渐晴朗，乌云和阴翳，都逃走了吧，逃去了天上，逃到了更广袤更包容也更强大的天上，而不再只是黑压压沉甸甸地挤在自己心里。

“诶？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完全没印象。”李潇潇这才好奇地问道。又或者说，是自己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因为概率太小，所以在她的心里，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其实我第一眼在教室看到你时也不太确定……”凌宇看着远方渐渐黯淡的天色，陷入回忆，“我是在汉堡店确认就是你的。”

“可你当时怎么没说？”李潇潇顿了顿，从凌宇刚才的话里，她觉得他似乎并不排斥他们本就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事实，“你是怕我追债吗？”

刚才还有些愣神的凌宇被这句话逗得低声笑起来，“当然不是。”

“那是？”她看着他发笑的模样，从没见过的他的另一副模样你——这么放松，毫不设防。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想跟我产生这样的联系的。”他犹豫片刻，刚才浮现在脸上那轻松的表情瞬间消失了，“特别是在学校。”

她当然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种话。可她不想点破，也无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空洞的语言来告诉他，“不必理会别人的想法。”

她觉得心虚，毕竟从她一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情一开始，她并不是完全不相信传言的真实性，也不是从没质疑过他。即使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也并不知道传言是否真实，或者有几分真，现在她能与他坐在这空旷寂静的山顶闲聊说笑，也全凭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他并非人们口中那个疯狂暴戾的不良少年。

“不会。”她也转头看着卧在盆地中的万家灯火，“我挺高兴的。”

他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她，却并没讲话。

“不过，你当时怎么匆匆忙忙的，钱也忘带了？”李潇潇终于平静些，想到凌宇那天的模样，“书包也没带？伞也没有？”

凌宇收回视线，看向模糊的前方，“这个，以后有机会跟你说吧。”说着指了指趴在他们脚边，显然已经玩尽兴的二饼说，“天快黑了，要不要回去了？你不是说它受过伤关节不好？降温了。”

“哦好！”李潇潇说着赶紧从兜里掏出牵引绳，扣在二饼的颈圈上，一把抱起它，二饼却挣扎起来，蹬得李潇潇的冲锋衣外套上都是泥印子。

“要不要我来抱？”凌宇见状问道。

“不用。它只是不喜欢绳子。”李潇潇说着已经率先往下山的方向走了。下山台阶太多坡道太陡，因为担心二饼的关节，所以每次都是李潇潇抱着下山，可它即使已经玩儿得筋疲力尽了，也从来不适应被重新束缚住抱起来的一瞬间。

凌宇跟在她身后，此时山上已经空无一人，密林拥着的山道一片昏暗，路灯微弱的光在雨雾中愈加苍白。

“我说，你一个人还是不要这么晚上山。”他说着，大概想了好一阵要不要说，他不习惯管别人的事情。

“嗯。平常我看矮山头那边人挺多的。”也许因为回来后妈妈太忙，二饼遛得少，小家伙长胖了不少，就这么抱着竟然还有些累，于是李潇潇也不太想讲话。但心里却暗暗打鼓——这么幽森的山道，又一个人都没有，如果真的只有自己，那么她就算拼了命也会抱着二饼一路飞奔下山的，“还好有个他。”她暗自庆幸。

他在身后沉默着，雨水悄然落下，无声汇入枝叶织成的暗绿色海洋，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遥远纷杂的城市的声音，和两人安静的脚步、呼吸声。

原以为他在山上主动说起他们早已有过一面之缘的巧遇，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破了一层冰，他的反应和态度会热情一些，可事与愿违——他依然是校园中那个“特立独行”的人，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事实是，他依然独来独往，不管他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即使他在人群中拥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极具吸引力的外表，又或者自从开学以来，除了缺课，据李潇潇所知，他从未在校内与任何人有过冲突或过节……可周围人无形中的忌惮却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裹挟着他，也窒息着他：除了必要的集体活动外，他总是一个人。

当李潇潇尝试主动靠近他时，他冷淡或者干脆不回应的态度让她有些无措。

但那天过后，他们隔三差五会在山顶偶遇，像一种无言的默契。

山顶上的他，是个完全不同的他，是其他人未曾见过的他，这里的他放松而和善，健谈又爱笑——是个连二饼都喜欢亲近的人。

二饼虽身世坎坷，但也许由于妈妈的溺爱，它如今是一只十分娇憨，社交习惯非常恶劣的小狗，哪怕碰到个子比它大好几倍的大狗也不分青红皂白呲牙狂吠，每当这时李潇潇总面带歉意地对别的狗主人笑笑，一把抱起二饼绕道走，可妈妈却总是对它一顿夸，“妹妹真勇敢，看到这么大的狗狗也不怕呢！”这之类的话。李潇潇告诉妈妈必须停止这种溺爱的行为，这对二饼的社交生活没有任何好处，但妈妈却从来都当耳边风。这也是为什么李潇潇总带它到空旷无人狗的地方让它自己玩的原因。

天气渐寒，夜色也来得越早，这天他们在山上聊得几乎忘记时间，直到注意到二饼在旁边低低呜咽，大概是肚子饿了。

“该回去了。”她带着歉意说，从包里掏出零食袋，给二饼拿了些饼干。

“嗯。”他附和道。

但两人都没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