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孤单与孤单（第2页）

“我知道的情况是，他爸爸那次的确见了血，刀也的确在凌宇手上。但是据住家阿姨说，当然，那个阿姨在那之后就辞工走了，当时凌宇是拿着那把水果刀护在他妈妈前面，警告他爸不许靠近，他爸却不听，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每次都是拿醉酒当借口发疯，凌宇看他爸没有要停的意思，就拿着刀在面前舞，向他爸吼‘不要再过来了！’但他爸根本没拿他的话放在眼里，还一直走过去，之后被刀划了一下，然后他彻底疯了，凌宇也吓得扔下刀，捂着头挨着他爸的拳头……那一次，他几乎被打得半死，然后就被送去了S市，被他爸‘关’在了医院。”

娜娜听得惊呼不止，而眼泪早已在李潇潇眼里打转，所以那个雨天，狼狈地出现在培训学校的他，是刚刚从医院“逃”出来的他吗？

小飞神色凝重，却问出了他们一直都很好奇的问题，“那为什么他爸爸还非要他进这所学校呢？那么大费周章。”

“我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是他对自己儿子的父爱的成分，有多少是为顾及自己的面子，但是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溪溪，凌宇的妹妹。”

“妹妹的病离不开哥哥？”潇潇这么一问，小飞和娜娜都不解地看着她。

“可以这么说。溪溪每次闹起来，只要哥哥，包括去S市看医生时，谁都不行，只要哥哥。凌宇他爸这个人吧，我不是说，他变成这疯样是在溪溪出生之后，特别是在她确诊自闭症之后的事嘛。这个人，你看他对凌宇和两个孩子的妈妈那样，对这个女儿真的宝贝得不得了……所以后来，他把溪溪生病的事怪罪到她妈妈身上，说都是因为她这个当妈的这副死样子，孩子才会变成这样……”

“他妈妈怎么了？”

“……”

“我们是不是问太多了？抱歉。”娜娜为自己刚才的唐突感到不安。

“不是。其实，我知道他不想说这些。我也不知道我跟你们说，到底对不对，但是我觉得除了我之外，也许他比他自己以为的更需要有人来理解他，支持他，甚至……帮助他。”他将目光投向小飞，又收回，看着面前的水杯，似乎在苦闷自己应该说到哪个地步，或者是自己到底该不该说，但是事已至此，那些话也收不回来了，况且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小飞的心情，让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两个女孩的信任，特别是她——他知道对于凌宇来说，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他需要她。李潇潇。

从温暖的咖啡厅出来，瞬间被湿冷的冬夜裹挟。

李潇潇脑海中回响着陶晋元的那些话，记忆的片段像拼图般拼凑了起来，过去的关于凌宇的一切，一帧一画如倒带般出现在被霓虹侵蚀的夜色中。她失神地想着他，就像想着自己，心疼他，想像拥抱自己一般拥抱他。

她突然醒悟，虽然她并未意识到在学校的第一面是他们之间的“重逢”，但那之后他像一个模糊的念头，像雨后的空气，有时又像恼人的飞絮，如不速之客出现在她偶尔恍惚的神思中，空白的时间中，孤单的情绪泥淖中——他们都是孤独的。

他在学校形单影只，被每个人当作空气；而她，是那个被落在原地的爸妈的小孩——不是已经长到十八岁，可以驾车，可以进出酒吧的她，而是那个让每个人都不必担心，不必牵挂的懂事又安静的小孩。

回到家，她跟娜娜说自己想要改签机票，三十上午再过去，让娜娜先过去。

娜娜定定地看着她，神色严肃：“刚才就想问你，你怎么知道凌宇家那么多事？甚至连她妹妹生病都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我也只知道这些，陶晋元说的那些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她知道娜娜在想什么，甚至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心中的想法，她会是什么反应。她还没准备好，或者永远不想对任何人说关于驼峰山的那些时光，那么纯粹，那么短暂，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坐在那里，聊聊闲天，吹吹风，淋淋雨，在擦黑的天色中匆匆下山……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切，现在想来，却美好得像个遥远的梦。她不希望这个梦被审视，被评判，特别是在面对她所在乎的人时——她知道自己的软弱，她在乎娜娜，便会在意娜娜的态度，她害怕自己会犹豫，动摇，会让刚刚从她心底里升起来的念头被无情打消。

“那你突然改签机票做什么？外婆会生气的，我们已经过去得很晚了。”娜娜不理解地问道。

“只是突然很想这么做。娜娜，你就容我这一回，好吗？”她认真的表情和语气让娜娜犹豫了起来。

娜娜还想追问，却把话咽了下去，但却有些谨慎地看着潇潇说，“潇潇，只能是朋友，明白吗？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但是只能是朋友，答应我。”

“……”

见潇潇不表态，娜娜着急了起来，“虽然刚才陶晋元没细说，但是你没听见说，他妈妈也病着吗？潇潇，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她抚着潇潇的肩，“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快乐幸福。”

“晚了。”潇潇没能说出这两个字，只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娜娜像松了一口气，“那一会儿我帮你改签，我先过去，跟外婆他们就说你突然有S市的老同学过来了，你陪着玩一天。放心，我不会提今晚的事。”

“嗯。”潇潇笑了笑，凑过去在娜娜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娜娜一看闹着要亲回来，两人打打闹闹，关于这个晚上的沉重的一切，似乎变得轻了些。

S市的老同学，怎么不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