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木门,他听到后院里有声音。
他推开门,在门缝里瞥见院子里居然坐着十几个小孩子,和絮林差不多的年纪。每人一个小板凳,手里拿着笔和书,面朝着一个方向听得聚精会神。他们的视线焦点处,是正在一块很旧的黑板上写写画画的蒲沙。
他在教这些孩子读书。
蒲沙是个老师。
十三区里的学校不多,学费也很贵,除了给AO提供入学名额外,beta只有家境条件相对还可以的才能进去。
60%的beta是念不起书的。
像蒲沙这种在自家院子里教书的,是没有拿到教学资质的义工老师。
蒲沙同样注意到门后面躲藏的絮林,笑着问他:“你也要听吗?过来找个位子坐。”
院子里的那群孩子齐刷刷看向了絮林,絮林摸摸鼻子,走进院子,坐在了人群的最末尾。
絮林远远地看着拿着粉笔讲课的蒲沙。突然觉得在十三区这片灰蒙蒙的天空下,蒲沙头顶上的那一小片天晴光灿烂。
絮林之后每一天都会来蒲沙这里。
渐渐就和这一院子的孩子都处熟了,了解到他们全都是蒲沙的学生,每天固定几个小时来听课,听完了就回家。
不过他们和絮林不一样,他们不是无家可归,也不是没有亲人,他们就是单纯穷得上不起学。
絮林性子大大咧咧好相处,人仗义,身手又好,偶然几次在路上碰到被小混混找茬的同学,就顺手帮他们打跑了,这么来了几次,絮林就莫名其妙成了这群孩子的头头,不管大的小的都一口一个小林哥的叫他。絮林很受用。
白天上课时,絮林和他们闹成一团,入了夜,孩子们一哄而散各回各家,絮林就随便在街头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他流落街头之后都是这样过的,并没觉得有什么。
是蒲沙率先发现了他的异样。
那天晚上,他蜷在街角一块塑料板下面睡得正熟,被蒲沙叫醒。
他睡得迷迷糊糊,乖乖被蒲沙牵着带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蒲沙翻出一张折叠床,让他睡在自己家里。
他碰到香香软软的被子后,瞌睡彻底醒了。
蒲沙问:“你是没地方住吗?”
蒲沙留意到他这么久了只有两套旧衣服来来回回地穿,鞋都小了也不换,偷偷跟着他才发现他居然就睡在大街上。
絮林彼时对蒲沙已经是满满的信任,因此也没隐瞒,大方地和他讲了自己的过去,还笑嘻嘻地说:“我不是没地方睡,我原来是睡桥洞的,前几天下雨淹了,等里面水干了就能住了。”
絮林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可蒲沙却沉默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那之后,蒲沙的家里就多了一张属于絮林的床。
每天晚上,所有孩子都回家了,絮林也想离开时,蒲沙会叫住他,留他在家里过夜。
一天,一天,又一天。
絮林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蒲沙是在收留他。
某天夜里,蒲沙戴着眼镜在灯下批改学生的作业。
絮林悄然坐到桌子对面,犹豫半天,小小声地问:“老师,我能在这里住多久?”
蒲沙头也没抬,温声说:“只要你愿意,多久都可以。”
絮林掌心出了汗,他咬了咬牙,喃喃道:“可我是beta。”
“我知道,我也是。”蒲沙抬头,看向絮林,有些哭笑不得,“这和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你的意思是,这里以后……是我的家吗?”絮林嘴里发干,牙齿撕咬着唇上的死皮,问得小心翼翼,“我可以把这里,当成是我的家吗?”
蒲沙点点头:“如果你喜欢,这里当然可以是你的家。”
絮林脑子空白了很久,一簇一簇的烟花在他眼前前赴后继地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