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朱瀚点一点头,“你做主,别老看我。”
学子吸气,抬槌,鼓点忽而轻,忽而重,像在给王福铺一条窄窄的路。
王福跟着鼓,左脚不再猛砸,右脚也不再慌促。
他走完一圈,额头全是汗,最后一步收住,像一只被掌心兜住的球,没再往前窜。
“好。”朱瀚道,“第二圈,谁来?”
话音刚落,太学方向传来一阵脚步齐齐的声音。
白榆早已跑到门边,压着嗓子回道:“来了。”
进门的是五六位先生,领头者四十余岁,身量不高,须髯清朗,衣摆上沾着未干的泥。
他一进来便拱手:“鄙人韩定,太学助教。听闻王爷教人走路,特来讨教。”
“讨教不敢当。”朱瀚笑,“一起走。”
韩定身后几个先生互相投眼色,仿佛早有成算。
韩定目光扫过“站、走、收”的木牌,落在王福怀里的鼓上:“王爷教人走路,却要敲鼓?”
“有人心慌,先用鼓稳住。”朱瀚不急不躁,“走路这事,先是脚,再是心。”
韩定“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回头挥挥手:“让学生进来。”
太学的学生陆续踏进院门,衣领整齐,鞋面发亮。
一个个看着院中这群卖草鞋的、卖热茶的、市井老少,眼里或好奇或轻慢。
最前头一个少年下巴尖细,眼睛明亮,抿嘴笑:“敢问王爷,可直字?”
“什么直字?”朱瀚问。
“士人的‘直。”少年道,“身直、步直、心直。"
“行。”朱瀚把手往后伸,“白簪,拿绳来。”
白簪飞快从库房里扯出两条粗麻绳,从院门到内,拉出两道平行的直线,绳头用石块压住。
朱瀚又让孩子们搬来十几只瓦盆,倒扣在绳边:“不许踏出绳,不许碰倒盆。”
韩定看着这阵势,眉头挑了挑,却没说话。
“韩先生先请。”朱瀚侧身,“我怕坏了你们兴致。”
韩定点头,找袖上前。
他的脚步上来就稳,步幅均匀,脚尖略略内收。
走到半当,忽有一阵风从廊下穿过,吹动瓦盆发出轻轻的嗡响。
韩定身形晃,嘴角反而露出一点轻蔑。
“请。”他回身,朝身后的少年一抬下巴。
那少年跨出第一步,便明显比韩定还要利落。
他脚腕有力,腰背保持着一条直线。
到末了,他微微一转身,像锋刃入鞘,整个人住在绳与绳之间,连瓦盆上的灰都未激起一层。
人群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哇”。卖草鞋的抓着绳索,笑得跟孩子似的。
“厉害。”朱瀚鼓了一下掌,“再走一遍,不过这次,不许看脚下。”
少年楞了一下:“不看脚,怎么走?”
“看前头那株槐树。”朱瀚指,“风往哪边走,你就往哪边借力。别盯着脚,脚慢,心乱。”
少年这回没那么有把握了。他抬头看槐树,走了三步,脚尖轻轻扫到瓦盆沿,发出一声“叮”。
他猛一收住,闷着气继续走,到了尽头,脸色不服:“这叫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