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意回头,笑盈盈着,一把拿走辞缘手中油纸,对着拂尘,客客气气剥开包裹,翠色糖果如玉:“郎君也吃点吧,一点俗物聊表感谢,郎君见笑。”
辞缘两手空空,唇线紧绷,他阴恻恻视线扎入少女脊梁骨,卿如意登时回眸。
但见辞缘冲她礼貌颔首,眉眼如画,乖巧地候于原地,就好似一朵任人采撷的白花儿,不争不抢。
她这才收回视线,拂尘含笑拿了几颗,二人一番寒暄。
待到别过后,卿如意嘴角尚存着几缕笑意,她也将薄荷糖呈于辞缘面前:“你也吃点,你都没吃呢。”
辞缘黑漆漆眸子转动,仅仅瞟了眼薄荷糖,便无声无息移开了。
“抱歉师父,弟子对薄荷过敏。”
卿如意:?
她登时撤回手,自顾自塞了几颗进嘴里。
辞缘眉毛跳了跳,脸色更为难看。
卿如意却是暗暗记下了,好,他不能吃薄荷,这是她考虑不周。想来他拖到现在才说,也只是因为他体贴懂事,不愿扫她的兴。
乖徒弟!卿如意心中熨帖,看着辞缘的眼神都愈发软和。
二人一路无言,辞缘下颌线分明,莫名给人冷淡锋利之感。
卿如意纳闷,每每唤他几声,辞缘便很快扭过头,凤眼温顺翘着,直直瞧着她,无辜单纯。
她又不得不住口。
直到上了马车,纱帘柔顺落下,车轮辘辘,各色光影旋转,化作一团团虚影,隔绝在外。
一直沉默寡言的少年才乍然开口:“师父。”
他嗓音沙哑,如同砂砾般割磨耳朵,卿如意不由打了个颤。
她抬眼看向黑暗中一角,少年身形模糊,却好似一座小山:“怎么了?”
辞缘紧紧盯着卿如意,如同昼伏夜出的猎食者:“你似是很喜欢那个伶人?”
卿如意不由捏紧了手中油纸,发出细微响动:“喜欢?怎么会,我只是欣赏他那一身本事。”
薄荷清香在逼仄车厢内打转,辞缘看向她手中:“既如此,给我的,为何要给他?”
“师父想答谢他,弟子清楚,但师父完全可以叫弟子跑个腿,买点别的。”
卿如意喉中一梗:“那怎么行呢,你又不是下人……”
“那我应该是什么?”
少年身形微动,他缓缓起身,像吞声藏欲的鬼影。
薄荷香侵入肺腑,浓郁刺人,她呼气不得喘气不能,心跳如雨点密集,直唱陈词旧调:“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们一起复兴昆曲。”
他身形高挑,在车厢内行走都要弯下腰身,更似蓄势待发,即将扑食的野兽。
“最得意的弟子。”辞缘加重语气,咬文嚼字,音节一个接一个地吐出来,如同拆开鱼肉,吐出利刺一般。
他轻轻笑出声,喑哑刮擦耳畔,卿如意一个激灵,他却是安然坐下,就在自己身边,起浪的海又平复了啸动。
“最得意,所以我当是最重要的,是这样吗?师父。”辞缘不疾不徐,如深处传来缥缈海鸣。
卿如意不敢看他,垂眼看着薄荷糖,视线昏暗,她用力点头。
“我比他重要,那为何师父今日一看见他,便走不动道了呢?”
气息温热,喷洒她颈间,卿如意头皮发麻,油纸窸窣作响。
他伸手全然裹住油纸,手背擦过她膝盖,薄荷糖一股脑溜进他怀中,话里带笑,如临寒冬腊月。
“师父还要看着薄荷糖多久?还是说,师父还在想他?”
卿如意暗道不妙,她这弟子旧疾又犯了。
尾椎骨攀爬密密麻麻惧意,她尽可能淡定,犹如水落墨中:“辞缘,你先冷静,我不喜欢你攀比斗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