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真的好苦。
祁让在昏昏沉沉间,品尝到极其苦涩的滋味。
他费力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孙良言那张担忧的脸。
他确认这是孙良言,可是,孙良言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年轻?
面白无须,眼睛大而有神,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连腰身都不再佝偻。
好奇怪的感觉。
“殿下,您醒了?”孙良言看到他睁眼,小心翼翼地叫他。
殿下?
祁让疑心自己听错了,又疑心这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他看到孙良言。。。。。。
夜雨初歇,宫檐滴水如断线珠子,敲在青石阶上,一声声像是数着亡魂的归期。乾清宫内外素幡高挂,白烛成行,祁让的遗体已入棺三日,尚未发丧。朝中大臣皆知天子驾崩在即,却无人敢提“新帝”二字??皇后尚在,摄政之权未易,满朝文武皆屏息以待。
晚余身着素服,立于灵堂中央,不哭不语。她已守灵三昼夜,眼底乌青,面色苍白如纸,可脊背依旧挺直,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老梅。梨月蜷在角落软榻上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那匹红马的鬃毛模型;佑安则跪在蒲团上诵《金刚经》,稚嫩的声音在空旷殿宇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沉静。
沈长安站在殿外廊下,披着一件灰青色斗篷,雨水顺着帽檐滑落,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望着那个背影??那个他曾用十年光阴去寻、又用十年岁月去放下的女人。
徐清盏走来,递过一方干布巾:“你该进去的。”
“我不便。”沈长安摇头,“她是皇后的儿媳,是先帝的遗孀,而我是江湖人,更是前朝罪臣。此刻踏入灵堂,只会给她招祸。”
徐清盏冷笑:“你怕什么?如今祁让死了,皇后独木难支,你还怕她不成?”
“我怕的不是她。”沈长安目光微动,“是这紫禁城本身。它吃人不吐骨,哪怕死了一个皇帝,它的规矩、它的暗流、它的杀机,依旧森然运转。晚余刚挣脱牢笼,我不想让她再因我陷入漩涡。”
正说着,殿内忽有动静。祁望缓步而出,手持佛珠,神色凝重:“母后要见你。”
沈长安一怔。
“她说,若你不进,她便亲自出来。”
沈长安沉默片刻,终将斗篷解下,交予徐清盏,整衣理袖,步入灵堂。
晚余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两人四目相对,竟无一人先开口。蜡火摇曳,映得她眼中泪光隐现,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来了。”她终于说。
“我来了。”他答。
三年前那一场大火烧尽了他们所有的可能??他被诬通敌叛国,她被迫指证,他在诏狱中熬过七十八道酷刑,最终被囚北疆十年。而她,在深宫之中看着自己亲生女儿被人夺走抚养,儿子险些夭折于毒药之下,只能咬牙活着,只为有朝一日能带孩子离开。
可如今,他们都活到了这一天。
“祁让临终前,答应了我的第三个条件。”晚余轻声道,“你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沈长安点头:“我知道。”
“但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盯着他,“有人会视你为乱臣贼子,有人会说你是觊觎皇权的野心家。尤其是皇后??她不会放过任何威胁她摄政地位的人。”
“我明白。”沈长安上前一步,“但我更明白,若我不出现,你就永远无法真正离开这里。他们会用‘太后’的身份锁住你,用‘辅政’的名义困住你,让你一辈子替他们教养一个傀儡皇帝。”
晚余垂眸:“所以你是来带我走的?”
“我是来问你??你想走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安排船只,连夜出京。江湖虽远,却比这宫墙干净得多。山林虽寒,却听得见鸟鸣与溪水。你不必再做谁的妃嫔,不必再演母仪天下的戏码,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晚余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