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莫维文舒了一口气。
庄宝如站起身:“不早了,我们俩回招待所吧。”莫维文和庄宝如站了起来。
“小姨、小姨夫,都这么晚了,我下去开一间房,你们俩就在这儿住一晚吧?”乔君贤说。
庄宝如摇头:“招待所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这次我和好几位同事来北京开会。本来你大姨夫和你爷爷来了之后,就有人传我要回新加坡。自从国门开放,有好些人走了,领导们也紧张。我们俩要是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话。虽说流言不算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让大家把精力都放在造船上吧。”
“是啊!我们走了。反正我们已经安排了八月份去新加坡,也会在港城住几天,很快就能见面了。”莫维文说。
大家一起下楼,送夫妻俩出大门口。莫维文说:“囡囡,伯伯实在抽不出时间,你帮伯伯在你爸爸坟前说一声,以后我再去看他。”
岳宁点头,跟着两人下台阶:“伯伯、大妈妈,我送你们去招待所。”
“很晚了,送我们做什么?”莫维文说。
“想跟你们多聊会儿天。”
“要说就在这儿说,别去了,来来回回多麻烦。”
“我就去,我就去嘛!”岳宁坚持要去。
乔君贤也跟了上来:“小姨、小姨夫,我和岳宁一起送你们,这样我们回来还能有个伴。”
“你们俩呀!”
乔启明笑着说:“让他们去吧!”
岳宁挽住庄宝如的胳膊:“大妈妈,我们走。”
四个人一起往外走,长安街繁华热闹,灯火辉煌。转入胡同后,隔了很长一段路才有一盏挂在墙上的昏黄路灯。一只猫蹿上围墙,踩出些许声响。好在四个人一起走,又在谈事情,倒也不觉得害怕。
莫维文虽然认同岳宁说的话,但想到她要换一个完全不同、难度还高很多的考试体系,哪怕知道孩子底子扎实,可港城的英文中学他了解,他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姨夫,您别担心了,我相信岳宁有志者事竟成。她还想着把一盘拌萝卜丝卖八百八,卖给有钱人呢!”乔君贤安慰莫维文。
“一百八,是一百八。”岳宁纠正道。
莫维文听得一头雾水,乔君贤便把岳宁想读硕士,然后开高端餐厅的事说了出来:“她说她善良,不骗穷人。”
“后来,我又想了想,我也没打算骗富人。这一百八里,八块是能看到的价值,一百七十二卖的是内心的满足感,是无形价值。”
莫维文又好气又好笑,庄宝如也忍不住笑了:“囡囡,你从小在大西北长大,满脑子的资本主义想法是从哪儿来的?资本主义的那些珠宝、高级服装,就是不讲实际价值,就是要让穷人买不起,给富人心灵上的满足。”
“爸爸逼我练切土豆丝,说土豆丝要切得跟头发丝一样细。我就纳闷了,切成筷子一样粗,这土豆丝就不好吃了?你们知道我爸怎么说的?”
乔君贤很配合地问:“你爸怎么说的?”
“他说:‘筷子粗的土豆丝只能卖一分钱,头发丝细的土豆丝能卖一毛钱,你愿意学吗?’我当时就回他:‘哪个傻子愿意多出这么多钱,吃一个土豆?’他跟我说:‘这可不是傻子,还得是老饕,他们这叫讲究。我们要把高价的功夫菜卖给讲究的人。’然后,他跟我讲那些富人为了猎奇吃的东西,包括三吱儿。我一听,这简单,不就是去找一窝小耗子……”
莫维文脸色变了,他想起了那个画面:嫩嘟嘟的小囡囡,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窝刚出生的小耗子,一双纯真的眼睛忽闪忽闪:“莫伯伯,我们今天晚上吃三吱儿,好不好?”吓得他心脏病都快犯了,这事他能记一辈子。
莫维文赶忙制止她说下去:“别说了,别说了。去了港城,你爱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别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知道吗?”
岳宁乖巧地点头:“知道,知道。”
莫维文不禁回忆起在小杨沟的往事,说起岳志荣这个老广厨子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事,岳志荣一直想让莫维文尝尝他亲手做的五蛇羹。
岳宁立马安慰伯伯:“伯伯放心,下次我做给您吃。”
“不用,我就随便说说。”
转了几条小胡同,到了招待所门口。看门大爷放夫妇俩进去,岳宁对乔君贤说:“回吧!”
两人原路返回,乔君贤说:“我给我大表哥打电话了,大表哥已经注意到那条新闻了。今天已经有人出来为宝华楼说话了。”
“哦?”
“港城才子,一家报纸的主编,今天写了一篇关于宝华楼的回忆文章,说你爷爷自从内地大门关闭后,因为儿子在内地,所以很照顾从内地偷渡来港城的人。他的六个徒弟中有三个是这样来的。就连这位才子,六三年来港,饥寒交迫时也在宝华楼端过盘子。他没有明说丁胜强在陷害宝华楼,只是说你爷爷等了三十来年,听到儿子去世,去西北接孙女,这时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唏嘘。”
“丁胜强和楼家富都是吗?”
“都是啊!港城从六十年代初期的三百万人到现在五百多万人,新增人口很多都是从内地和越南来的。”乔君贤耸耸肩,“怎么说呢?这些是新移民,说到底我们也是。我们家祖籍宁波,我爸爸在上海出生,十三岁去港城。”
岳宁突然笑了一声,轻轻推了乔君贤一下,借机和他换了个位子,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看你这傻样!”
乔君贤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影蹿出来。岳宁迅速用胳膊肘往那人下巴上一击,那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抱着下巴呜咽起来……
那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动弹,岳宁已经单膝跪地压住他,那人又是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