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虞紧握着案角,最终又松懈下来,开口说道:“我方才去看了裴泠沅。”
温玦眼神一滞,只“嗯”了一声,没再给出什么别的反应。
“她让我来问你。”季无虞顿了一下,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问道,“季锦书是谁?”
手中的笔不受控地滑落了下来,跌落到一旁。
温玦低头看了一眼没去捡,抬起来看向季无虞的眼,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句:“她还真是临了死了都要给我添麻烦。”
“先生也觉着她快死了?”
“不是身死,是心死。”温玦叹了口气,“或许说,早便心死。”
温玦侧身俯下把笔拿起来了,在一旁几近枯竭的砚台里划了两道,扯了张宣纸在上头写了个名字。
但与季无虞所没想到的是。
他所写的名字和她所知道的她娘的名字完全不一样。
他写的是,季锦书。
但季无虞娘的名字是,季瑾淑。
为什么会这样?
季无虞忍不住皱眉。
温玦好像是已经洞察了她的心思一般,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娘是富商之女。”
季无虞点了点头。
“吴越之地,惟有季家最为富庶,而你娘是家中幼女,自小环境优渥,又好学,五岁能吟诗,七岁可成文,所以季老爷子特意砸了大价钱来送她入太学读书,当然,是以季家儿子的身份。”
温玦停下笔,没有再写,他紧紧盯着面前这位故人的名字,呆愣了许久,怅然一笑,
“她的笑声永远是整个太学最大的,人也是最不守规矩的,所以被罚抄书永远也是最多的,但同时功课永远是做的最好的,太学大考所做文章,也永远都是甲等榜魁的。”
“君子六艺无一不精通,甚至连心血来潮组织的打马球,她也能带着我们夺得第一,就连好几个将门之后都不是她的对手。”
季无虞就这般听着,在她回忆里不过只是普通绣娘的母亲,曾经的过往。
“她厉害到甚至没有人会怀疑她是女子。”
季无虞觉得这句话真的很有趣,仿佛这世道便就是圈死了女性注定低于男性,不论是地位还是能力。
她看着温玦的眼睛,然后笑了。
多少轻蔑,又夹杂着无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玦对她的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若当年她没被人拆穿女子的身份,而是以男子的身份继续去殿试,然后大放异彩,一路青云直上,那该有多好。”
“但泠沅的出现,改变了我的想法,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一定要依赖于某个性别才能做自己想要的事情?”温玦说道,“泠沅是女子,但她依旧做得很好,甚至比别人更好。”
痛苦涌上温玦的脸庞,他的眼中的有泪水流下,蜿蜒着的皱纹上架起一汪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