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会儿。”谢问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也擦一下。”
“我洗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沈疑之没这等人的耐心,“你自己洗吧。我回去了。”
他是真不喜欢黑漆漆的环境,迫切想要回到有火光的山洞。于是毫不犹豫抛弃谢问,并且夺了他的火把,自己拄根棍子,慢悠悠往回走。
山林漆黑,虽有火把照明,沈疑之还是无可避免地多思多想,谢问今夜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和微表情走马灯般重现。
沈疑之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谢问……好像喜欢男人啊。
那谢问刚刚的回避是因为……
也不对。
沈疑之不敢这样想。
前世,爱慕他之人不下千百。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是夹杂敬、夹杂惧、夹杂色还是夹杂欲,他一眼就能看透。
但谢问看他,却不带这些明显的色彩。故而他也看不透,谢问那晦涩的眼神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沈疑之揣度,思忖,终于得出比较靠谱的结论:
大抵是谢问太板正了,加之喜欢男人,因此把除自己外的所有青年男女,都当做了非礼勿视的对象。
所以谢问方才不敢看他,是为了避嫌。
“啧。”沈疑之暗笑,随之想起,就是这么古板的一个人,竟然在南风馆里有相好。
他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又自洽了。
人性难除。存天理灭人欲的是圣人、是金仙。而一般人,越是自省,越是压抑,就越容易沉沦。
“可怜。难怪后来修了无情道。真无情何必用无情道来压抑自己?”沈疑之笑笑,突然认为前世谢问败给自己是必然。
谢问天纵奇才又如何,道心不稳,为情所困,终难叩天门。
沈疑之就不一样了。虽做不到灭人欲,但确实没什么爱。欲与性。欲。
前世身居高位,那么多狂蜂浪蝶悍不畏死地扑向他,他也从未有过一丝游移。
记得有一年,有人洞察了他的心思,密呈合欢之术诱惑他,说双修可令修行事半功倍。
沈疑之初听确实动心,可天下双修的修士那么多,却没一个能打的。合欢秘术,双修之法,可见也是修行者沉溺情欲的借口。沈疑之最终弃如敝履,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感情,或者说情爱,是修行的大忌。
*
谢问磨磨蹭蹭洗完回到山洞,夜已过半。
沈疑之早早回来,取出纳戒中的旧衣,舒舒服服地给自己铺了个窝。瞧着应该是想叠成个打坐的蒲团,但因为手法生疏,最终弄成了一个圆圆的窝。
此刻,沈疑之就散漫地坐在他的窝里。
见谢问回来,那漂亮的脸挂上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盯着谢问看。眼里得胜者的洋洋自得根本遮掩不住。
谢问对上他视线,又挪开,到火堆边坐下。
沈疑之纡尊降贵,给他也铺了个窝,用的之前的大氅和一些干净的旧衣。
谢问看着这些染着沈疑之气味的衣物莫名觉得可惜,却不敢表露出来,礼貌道:“谢谢。”声音带着一点喑哑。
“不客气。”沈疑之说完非常愉悦地笑了声,态度也变得柔和。
谢问不解,手指轻轻触碰座下柔软的大氅,直言问:”发生了什么这么高兴?“
沈疑之:“只是堪破了一些迷障。有的人,终究要败给我。”
这个“有的人”说得太明了,就差指名道姓。
谢问往日面对沈疑之直白的挑衅,必然回击。今日,却突然没了那么强烈的好胜心。
他此刻的脑海里,全是方才衣衫半敞、墨发披散的沈疑之。仿佛魇住般,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