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不禁私奴买卖,只要主家持有官府出具的市券,便是合法。”
鱼弘志顿了顿,补充道:
“长安东西二市,每日都有牙行做此营生,已成常例。”
鱼弘志儘量说得委婉,但道出的却是晚唐土地兼併、社会阶层固化、底层百姓水深火热的残酷现实。
李炎看著车窗外那如同牲口市场般被交易的同胞,尤其是一个眼神空洞、瑟瑟发抖的幼童被牙人拉扯著展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
李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繁华帝都的锦绣之下,掩盖著何等触目惊心的血泪与黑暗。
车驾缓缓前行,离开了沉重的人市区域。
来到东市就相对雅致,多售卖奢侈品和本地高档货。
綾罗绸缎、金银玉器、文房四宝、名家字画琳琅满目。
酒楼茶肆林立,传出丝竹管弦之声和文人的吟哦。
药行里飘出草药的清香,也有来自各地的奇珍异兽展示。
然而,即使在东市,李炎也能看到墙角蜷缩的乞丐,以及衣著光鲜的豪奴当街呵斥驱赶小贩的景象。
李炎强迫自己將目光从那些苦难上移开,努力平復心绪,但內心却是五味杂陈。
李炎不时询问鱼弘志关於某样商品、某个行当的细节,鱼弘志凭藉多年在长安的根基和对三教九流的了解,总能给出详尽的解答,甚至能说出某些店铺背后的东家是谁。
李炎听得认真,心中对这位胖管家的情报能力又高看了一分,也对这个时代的运作有了更立体的认知。
与此同时,紫宸殿內一片寂静。仇士良屏退了所有閒杂人等,独自端坐在那张象徵著至高权力的御案之后。
案上堆积的奏疏,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国事文书,更像是一份份等待他裁决的权力清单。
仇士良拿起一份关於山南东道请求减免部分遭旱灾州县税赋的奏疏,仔细阅读,提笔在准备好的纸条上写下:
“灾情属实,然该道去岁已有积欠。可准其酌减三成,余者限期完纳。
著该道观察使开常平仓平糶粮价,安抚流民。
另,核减之数,需由户部记录在案,於他道税赋中勾销,不得拖欠。”
笔锋稳健,意见老辣。
处理完几份,仇士良端起內侍奉上的参茶,啜饮一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掌控欲油然而生。
批阅奏疏,代天子行权,这滋味。
仇士良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环视著空旷肃穆的大殿,目光扫过那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此刻,坐在这里执笔定夺天下事的,是他仇士良,而非那个正在市井閒逛的年轻皇帝!
一丝得意渐渐取代了最初的谨慎。
仇士良处理的速度加快,批註也越发简练有力。
当看到一份御史弹劾某位依附於他的京兆府官员贪墨瀆职的奏疏时,仇士良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在纸条上写下:
“查无实据,显系诬告。留中不发,申飭该御史不得妄言!”
笔锋凌厉,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
批完这一份,仇士良甚至拿起那份纸条,对著殿顶藻井透下的天光看了看自己那遒劲有力的字跡,仿佛在欣赏一件杰作。
一种口含天宪,言出法隨的巨大权力快感,让他几乎有些飘飘然。
这大唐的江山,离了咱家,如何运转?陛下终究还是太嫩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著一丝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