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传言（第2页）

小飞清了清嗓子，“一开始不是，不是因为昨晚那个原因。其实我们跟他也不熟，很多东西只是道听途说，再加上那天汉堡店人多嘴杂，所以有的不确定的事，哪怕当作闲聊天，也不好说。”

“你看我们大操场的塑胶跑道，还有中间那个天然草坪，足球场，很新，对不对？”娜娜莫名其妙提起这个话茬，但看起来很认真。

“嗯。很新。”

“去年刚翻新的。”

“哦。”

“他爸赞助的。”娜娜指了指院墙外某个不具名的方向，“还有小操场，初中部后面那个工地，你看见了吧？”

“嗯。”

“听说是个图书馆。”她拿起已经有些凉的花茶准备喝，但被小飞一把夺了回去，他拿起旁边的保温水壶往里面加完热水后，重新把茶杯放在娜娜面前，“那也是他爸捐建的。”

“还有一项奖学金和一项助学金，也是他爸资助的。”小飞补充道。

“可……这是好事啊，至少对学校是好事情啊。”李潇潇不理解他们说起那个人来时，语气里的戒备和不认可。

“好像他爸主要产业是做路桥的，其他不清楚，但家底确实厚。”娜娜点点头说道。

“所以你们叫他‘凌公子’？”

“部分原因吧。不过这绰号真不是我们起的，不知道谁起的头，私下就这样叫开了。”

“但是，他爸是商人，不干亏本的买卖。”小飞接过话头，“他是为了让他儿子来这学校。”

这下李潇潇更不理解了，虽说这是市重点高中，但并不难进，哪怕学习不够拔尖，但也有很多通过交择校费入校的学生。看他总不来上课，就算成绩一塌糊涂，但是以他们家这情况，还不是学校随便选？况且，还有邻近的S市呢……

“不理解对吧，听我说完。”小飞大概觉得李潇潇疑惑的样子有趣，终于露出今早的第一个微笑。

“因为当时很多家长联合起来抵制他入学。他们向上面举报，成绩拔尖的学生嘛，学校为了升学率都非常重视，但是当时这些学生的家长喊着要转学，还有的家长直接在校门口拉条幅静坐——这其中好多都是孩子成绩好的家长，另外一些跟他们家有生意往来的，要么不吭声，要么暗中使劲，但都不敢明面上得罪他们家。”

“还有这种事？”

“嗯。当时闹得挺难堪的。最后怎么就解决了，我们也不知道。毕竟就当时的情况看，已经很难收场了。”

“那为什么呀？他只是一个学生而已，这些家长为什么搞这么大动静？”更别提那些跟他们家有生意往来的家庭。

“还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孩子……这些家长要是想到自己的孩子一天到晚跟他待在一个学校，能安心么，还不得拼了命地闹。”

“叔叔他们和小姨他们也去闹过？”李潇潇不记得小姨或娜娜说过这事。

“那没有！”娜娜赶紧澄清，“那毕竟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家里大人还让别拿出去乱说呢。可小城哪有什么秘密，更何况是他们这么显眼的人家，有点事儿一定会传得人尽皆知，你一言我一语的还不定把事情说得怎么骇人呢，也怪不得那些家长恐慌，当时真是疯了一般地闹。”

“啧啧……”娜娜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但是啊，这里面也确实有事实的成分，所以大人只是告诉我们别去招惹。你也是哦！”娜娜指着李潇潇说道。

“他为什么不干脆转学去别的学校呢？实在不行还可以出国，为什么闹这么大动静了还是非要在这里上学？”李潇潇说出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的疑惑。

“这个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但谁知道呢……”两人显然也想过或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

“那到底是什么事对吧？”小飞把书完全合起来，放在一旁，双手握合放在抱枕上，“事情就是，他拿刀捅了一个人。那个人，”

“是他爸。”娜娜面不改色地说。

“后来，他就被他爸送走，关了起来。”小飞轻轻叹了口气。

“少管所？”

“精神病院。就在你们S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出来的这个关于“凌公子”的故事中，到底哪个部分更令人震惊，李潇潇已经分不清了。她陷入长久的沉默，而两人也没有打破这沉默，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不知哪家的狗狗传来的低低的不安的呜咽声，穿过院子与院子间的绿化带，随着无声的微风悠悠盘旋。

她冥冥中不全信他会做出这样狠厉的事。娜娜不是说了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可是昨晚，那狠狠踹在别人身上的一脚，以及他打算继续对已经被踹倒在地，毫无还手能力的人进一步做点什么的样子，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可接下来闪现在她脑海的，是曾经在电影里看过的对待精神病人的场面——他们绑住他的四肢，给他注射镇定剂，强喂他五颜六色的不明药丸，电击，辱骂，殴打，像对待一块没有灵魂的死肉一般折磨他，试图驯服他，直到他意志消散，精神崩溃，不再试图向人澄清——我没疯。

这些，他都经历过吗？

而他经历过什么，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人们口中的那个“凌公子”，到底和他本人有几分吻合？她都无从知晓，但她决定将心中的好奇暂放，努力将昨晚的记忆淡忘，因为或许如娜娜他们讲的，他们不是一路人。像这个学校的所有人一样，与他保持距离，才是安全、稳妥而正确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