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清眸乱心神（第1页）

同一天清晨。

金煜已经为接过的这张纸条和女孩口头的邀请而苦恼了两天了。

这段时间他像个人格分裂患者般，时而为女孩得知自己的过往却无任何芥蒂而庆幸，更多时候却为自己暧昧的心境而苦恼，从男性对女性的角度来说，对方对他有着绝对的吸引力，这种引力始于青春靓丽的外表，却又带着股极富生命力的冲劲和自信，对自己的感情坦诚不讳，莽撞却热忱——他虽年纪并不长，但命运使然，也算是见识过人心叵测，目睹过人性深渊，经历过跌宕起伏，而从这些过往中习得了一套“成年人世界生存法则”，这样的热烈与坦诚对他来说已经相当陌生，却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将他猛力拉回了自己曾经所处的时空，那个时空的自己，也曾像她一样坦荡、真诚而热烈。

可越是这样，他却越在意自己那早已失而不复得的往昔与想要冒险的冲动。

失神辗转两天后，到了娜娜生日这天，他像下意识般，去做了那件他唯一确信会做的事情——至少准备一个蛋糕吧。

特意提前去隔壁西点店学过两次，这回做得很顺利，可当他细细地裱完花，再写上“娜娜，生日快乐！”又画上一个笑脸时，却突然如梦方醒般迅速抹掉了这一切，而只简单地写上“生日快乐！”

想了想，又再次抹掉，写上“生日快乐。”

做完这一切，他大概已经下定决心不去这场派对了，可他看着花店送来的花束，再次陷入苦闷：要不要自己送去？要不要留张纸条说自己有事去不了？送花合适吗？……

犹豫反复到后来干脆恨起自己的优柔寡断，就这样一直捱到下午，过了派对开始的时间，他才定定心，叫来店里的小玲，让她把这个大纸袋送到纸条上的地址。

他把纸条原封不动放了进去——直觉让他无法迈出这一步，至少现在不行。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天色暗了下来，阿姨把户外灯和早已布置好的灯串都打开。

这天格外晴朗，此时天边更是有一抹小城在雾蒙蒙的冬日很少见的晚霞。

初冬时节，有阳光的户外总是比屋子里更暖和。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吃饱喝足的同学们陆陆续续都散场回家了，后来只剩凌宇和陶晋元还窝在沙发，对面坐着小飞，还在讨论着什么大概永远无法下定论的问题。娜娜已将厨房里那场小小的情绪风暴抛在脑后，拉着潇潇坐了过来。

小飞的样子让她们觉得很新奇，她们也才反应过来，虽然总是形影不离，但细想起来，似乎从没见过小飞跟哪个男生有过这么长时间，这么投入的交流——而娜娜心中对这个场景显然更加敏感。

小飞大概终于意识到两人好奇的目光，突然收敛起来，有些刻意地看着手里的水杯，沉默了下来。

“你们……”娜娜指指对面的陶晋元凌宇二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

凌宇“嗯。”了一声，陶晋元却默默坏笑起来，凌宇见状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叫我一声‘表叔’。”陶晋元指指身边的凌宇，有些得意地抿着嘴笑，却瞬间因为凌宇的一拳而吃痛，大笑起来。

“啊？”娜娜一时没反应过来。

陶晋元赶忙说，“我们是同岁没错啦。但我的确是他‘表叔’。”说着还用拳头捂在嘴角吃吃笑。

“你们别理他，他醉了。”凌宇故意提这话茬，陶晋元忽而紧张起来，要伸手捂他的嘴。

“他一杯就倒。”凌宇灵活地躲着陶晋元的手，成功将他的小秘密抖了出来，“不开玩笑，真的会倒。”

“哈哈哈哈哈！”娜娜朗声笑起来。

潇潇和小飞见他们这样打闹互揭老底也觉得十分有趣。小飞想起在琴行时，陶晋元从冰柜同时拿出一罐可乐一罐啤酒，却故意跟他耍机灵时，突然觉得他和陶晋元之间，似乎多了层无法言说的亲近，心情忽地微妙起来。

期末考试临近，他却又接连两天缺课。

李潇潇看着那个空空的座位发愣，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

虽然几个月来，他们已经比开学时熟悉很多，不仅她和凌宇已算是半个朋友，连当初和娜娜一起告诫她与他们保持距离的小飞也和陶晋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得近了起来。可凌宇对于她来说，依然是一个带着许多谜团，站在离她有相当距离的雾中人。

除了求证过一次关于他的传说的真实性外，她没再向他提过第二个问题，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想起他上次模棱两可的回答和终止话题时的决然，李潇潇提醒自己始终保持这种令他们都感到安全与舒服的距离感。只是不知不觉中，自己对他的好奇与关心与日俱增，不知道是因为比起在学校的冷淡陌生，他们私下的交往已经算是“相熟”所带来的反差感让她感到兴奋——如同揣着一个美好的秘密那般兴奋，还是因为他从不解释的伤痕，打斗，和消失，让李潇潇在隐秘的猜想中对他萌生了额外的关心。

银杏叶在一个接一个薄雾漫漫的冬日中逐渐掉光，虽然少了密岑岑的树叶的遮挡，天光却并不显亮。阴冷寒湿的空气悄声潜在每个角落，夜晚来得越来越早，朦胧的白天也越来越短，她最近已经不带二饼上山去玩了。妈妈总是不在，她和二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娜娜家。每到周日，她也只带二饼在院子里玩玩，或绕着小区走一圈，潇潇偶尔有些失落——山顶上的那些偶遇和交谈变得像过境的秋风一样缥缈无痕，而生日聚会后，她和凌宇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发展成常联系的朋友。

她迈出了一步，却没等到他的回应。一切处于凝滞。

好在期末考试带来的紧迫感能让她保持专注和忙碌，而她也把更多心思花在了依然有些闷闷不乐的娜娜身上。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这个向来活泼开朗的女孩多了这么多沉默和阴郁，但她看着不愿主动开口和时而强颜欢笑的娜娜，心中不无担心，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再迈出一步，离想要接近的人更近一步，不管对面这个人是娜娜，还是凌宇。

可她除了安静地等待或陪伴，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这份沉默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离考试还有半个月，凌宇回来了。那天轮到她值日，早早到了学校，发现他已经趴在了那张空了好几天的课桌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本想打声招呼，像好久不见的朋友一般随口问一句这些天都去了哪里，做什么了……但她终究没能开口，而是轻声地擦着黑板，再整理散乱在讲桌上的粉笔头，在第一节课开始前提前把教室里的电脑开机……等她忙完这一切后，再抬眼看凌宇时，发现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看着自己，依然保持着刚才趴在桌上睡觉的姿势。

迎着他沉默的目光，李潇潇的心忽然猛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