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着这些年辜映娘的不容易,说她年纪与龚善静差不多大,看见她就像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也很希望有个小辈来与她说说话。
自老头子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
“你们能来,我也很高兴。”老太太慈祥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落寞的笑意。她并不责怪这些年轻人揭开旧伤疤,反倒感激有人愿意倾听。这些年,家中老仆早已听腻了她的絮叨,她太需要一个能诉说往事的对象了。
裴霜心头一酸。眼前这位老人本该安享天伦之乐,与夫君白头偕老,膝下儿孙满堂。可这一切,都被那场无情的大火吞噬殆尽。
霍元晦不动声色地覆上她的手背,温暖的触感传递着无言的安慰。两人目光交汇,心意相通。
正说话间,管家端着一只青瓷碗候在门外:“老夫人,该用膳了。”
天光还早,远未到用膳时辰。
龚老太太招手让人进来,不好意思笑笑:“人老了,肠胃不中用,这会子倒饿了。”她歉然地对客人解释。
霍元晦温声道:“老人家不必客气,原是我们叨扰了。”他深知年迈之人脾胃虚弱,往往少食多餐。
管家将碗轻放在案几上,老太太热情相邀:“几位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一起用些吧。”
裴霜瞥见碗中食物,不禁莞尔:“这甜沫儿我可消受不起。”忽而诧异道,“咦?这不是通州的特色吃食么?老夫人府上怎会有?”
“哦,我家厨娘是通州人。”老太太舀了一勺,“她最拿手的就是这甜沫。当年庐生也极爱这一口。”说着突然怔住,“早该想到的,他定是通州人。”
霍元晦顺势追问:“那场大火后,庐生去了何处?难道妻儿罹难,他都未曾知晓?”
老太太摇头,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再没见过了。大火之后,庐生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我们寻遍通州,杳无音信。”
裴霜与霍元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场大火轰动全城,若庐生尚在通州,不可能不知情。是刻意躲避?还是根本不知死者中有自己的妻儿?——
作者有话说:夹杂了点旧案,这案有点长哈,大家应该能猜到庐生的身份吧
第112章
吃罢小食,霍元晦提出想去祭拜一番龚家母子三人。
裴霜在街市上置办了香烛供果,老太太还特意盛了一碗甜沫儿,颤巍巍地说这是孙儿孙女最爱吃的点心。
一行人跟着老太太的软轿,晃晃悠悠来到城郊墓地。远远望去,两座坟茔静静相依一边是龚老爷子,另一边则是龚善静与两个稚子的合葬墓。
因两个小儿死时不到十岁,需与父母合葬一处,说是小孩年纪太小,不识得黄泉的路,要有个大人领着。
裘捕头帮着摆好祭品,裴霜忽然注意到墓前残留着未烧尽的黄纸,想来是辜映娘上次祭拜时留下的。
旁边还有更大一堆纸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隐约在杂草中冒出了一点藏蓝。
裴霜伸手去摸,拖出一大块掩在泥土中的布料来,她拍了拍灰,上面有烧灼的痕迹。应该是焚烧后,没有烧完留下来的,她手上的,依稀能辨认出来,是一只裤脚,而且是小儿的尺寸。
霍元晦在她身旁蹲下,眉头紧锁:“怎么会有布料?辜映娘烧的?”
凡祭拜过世的人,都是烧纸钱、纸衣这类东西。除非是刚下葬时,家人会把死者生前穿的衣服放进棺材中一起陪葬,或是焚烧。
死后多年再烧衣服,不符合常理。况且辜映娘手中,怎会有死者衣物呢?
裴霜心头狂跳起来,连拿着东西的手都开始发抖。
一个骇人的猜测如惊雷般劈进她的脑海。
——
花溪小筑庭脚种着白栀子,如今已经不是花期,只零星有几朵搭在枝头。茂密的爬山虎缠绕着花枝,又顺着墙壁蔓延至地面,在青砖上织出一张碧绿的网。
温远二人先查看了邹同逊的死亡现场。屋内血迹早已干涸成暗褐色,血腥味淡了许多,但榻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渍仍能让人想见当时的惨状。
“你说这凶手,做什么要挖心呢?”彭宣盯着榻上的血迹喃喃道。
“不知道,我又不是凶手肚子里的蛔虫。”温远头也不抬,仔细检查着房间每个角落。霍元晦的案卷记录得极为详尽,几乎没什么遗漏,他一时也没发现新线索。
彭宣被怼了个瓷实,他不就是随口找话聊聊天,不然在这阴飕飕的案发现场,不说话不是很奇怪吗?
算了,不与他一般见识。
他出门透气,院墙上的爬山虎郁郁葱葱,多日无人打理,藤蔓疯长得愈发肆意。彭宣忽然眯起眼睛,这些本该向阳生长的藤蔓,竟有几根反常地往地下钻去。
嗯,地下?怎么会往地下钻?
这藤条又不是根,是需要阳光的,做什么往地下钻,除非——地下有空间。
彭宣绣春刀出鞘,照着爬山虎钻下的地方,刀尖传来的却不是松软泥土的触感,而是木头与铁器相蹭的粗粝声响。更诡异的是,面前这块“地面”竟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