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与凌薇儿重返湖心,点燃三十六盏魂灯,围成一圈。他们将各自写下的信重新抄录于特制符纸之上,投入灯焰。火焰不灭,反而升腾成柱,直贯云霄。在火光映照下,湖底浮现出一座倒悬之塔的影子,与共忆塔相对而立,却通体透明,宛如水晶雕琢而成。
“这是……‘回声衡殿’?”凌薇儿眼中泛起泪光。
传说中,唯有当人间怨与爱达到临界平衡时,这座调解之塔才会显现。它不属于任何一方,只为维系整体和谐而存在。
两人并肩跪坐,开始吟唱一首无人听过的歌谣。歌声不高,却穿透层层迷雾,传遍五洲四海。凡是听到之人,无论身处何境,皆觉心头一松,仿佛有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褶皱。
东京少女手机上的恶意文字渐渐消散,重新变回那句温暖的【我的女儿最勇敢】;西伯利亚枯井中,水晶紫茉莉再度绽放,花瓣映出孩子们欢笑的画面;马里亚纳海沟的微弱信号终于开口,传出一声迟来百年的叹息: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们。”
这一声,让三位年迈老兵在同一时刻泪流满面??他们从未相识,却都在越战战场上遗弃过受伤的战友。
南极研究站内,研究员看着全息地图上第366个光点缓缓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图腾:双铃交错,一明一暗,红线缠绕其间,构成太极之形。
“全球心灵网进入第二阶段。”她轻声宣布,“不再是单向倾听,而是双向调谐。”
数日后,第一代“调音师”培训计划启动。入选者皆为兼具强大共感能力与坚定意志之人,其中竟包括那位曾失控的东京少女、西伯利亚废墟中走出的流浪汉、以及马里亚纳信号源附近渔村的一位老船夫??他三十年前亲手埋葬了溺亡的儿子,却从未告诉妻子真相。
训练课程极为严苛:他们需在千万人的情感风暴中保持清醒,识别出即将失控的情绪峰值,并以自身为媒介进行疏导。有人因此精神分裂,有人永久失语,但也有人真正掌握了“声音的重量”。
六个月后,首座“衡殿”在枫桥畔奠基。建筑材料并非结晶,而是回收的破碎信件、烧毁的日志、删去的语音片段??所有曾被否定、被删除、被遗忘的话语,经特殊工艺熔铸成砖。
动工当日,全球三亿人同步静默一分钟。这一分钟里,没有祈祷,没有呐喊,只有纯粹的倾听。
而在宇宙深处,那艘停驻于柯伊伯带的飞船终于再次启动引擎。这一次,推进光焰呈淡紫色,与紫茉莉花瓣色泽一致。舰长望着地球方向,低声下令:
>“以最低频率共振,缓慢靠近。我们不再急于抵达,而是学会等待。”
副官犹豫片刻,问道:“如果他们永远无法平衡呢?”
舰长微笑:“那就等更久一点。毕竟,爱从来不怕迟到。”
某夜,柳明志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朵紫茉莉,生长在时间缝隙之中。他看见百年前那位流产女子最终将信投入湖中,信纸未沉,却被一只路过的白鹭衔走,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一座孤儿院窗台。小女孩拾起信,读完后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我也曾被人深深期待过。”
梦醒时,窗外飘进一片花瓣,落在凌薇儿枕边。她睁开眼,笑着握住他的手:
>“刚才,我听见全世界打了个喷嚏。”
他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一群夜鸟,翅膀拍动间,洒下点点荧光,如同星辰坠落人间。
次日清晨,共忆塔顶层新增一块铭牌,刻着两行小字:
>“此处收藏的不只是记忆,
>还有每一次选择不去遗忘的勇气。”
风起了,铃声再响。
这一次,连沉默,都学会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