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峦重叠,旭日从崇山间缓缓升起,夜色被彻底逼退,天终于亮了起来。
陈王已死的消息李玄鹤虽有意压下,但东宫和陛下自然是不能瞒也瞒不住的。李玄鹤刚走出院子,太子身边的内官便从角落钻出,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道:“少卿大人,殿下有请。”
李玄鹤寒着一张脸,颔首:“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太子殿下说。”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身后的荀舒,意味深长,“你不是想见太子吗?只此一个机会,可要瞧好了。”
荀舒愣神的功夫,李玄鹤已然跟着东宫内侍离开,她忙不迭跟了上去,生怕李玄鹤后悔,错失了这个见到东宫的机会。
太子暂住的宫殿名青宫,离此地不远,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戒堂后,再向北行片刻便到了。
青宫位于陛下所居宫殿的东侧,宫殿每个可以出入的门外都站着值守的侍卫,目光如鹰,警惕扫视来往的人。
若说京城国师的住处,是荀舒见过的守卫最严苛的地方,连个爬进去的狗洞都没有,那面前青宫的守卫则比国师府还要更胜一筹,连飞虫都难以逃脱守卫的眼,越过院墙飞进院中。
原本她还以为,只要混入斋宫,定能找到法子四处看看,兴许就能瞧见和荧惑守心天象相关的几个人,如今看来,她天真的离谱。
李玄鹤似乎知晓她心中所想,冷哼道:“你以为所有的地方都如同平阳侯府和公主府一般,外面守卫森严,内里却很是松散?”他带着荀舒走入青宫的院子,压低声音,叮嘱道,“进去后莫要乱说话,跟紧我,知道了吗?”
荀舒乖乖点头。
李玄鹤有点不习惯她这副乖顺模样,还要再说什么,俩人已然走到青宫正殿外。
引着二人来此处的内侍笑道:“二位稍后,容奴先去通禀。”
“有劳福公公了。”李玄鹤分外客气。
福公公动作很快,片刻后便从殿内走出,带着二人走进了宫殿内。荀舒跟在李玄鹤身后,借着他身形的掩护,悄悄打量四周。
这里的宫殿显然精心修过,地上铺陈的黑色金砖比她桌上的铜镜还要亮不少。柱子上盘着的龙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角落的金丝香炉足足有半人高,散发的香气浓郁又清新,极为提神,一闻便是好东西。
原来这才是大梁最尊贵之人住的地方啊。
太子正站在殿内看一副地势图,见二人走进殿内后,温和道:“虚礼便免了吧。”他的视线划过李玄鹤,落在她身后的荀舒脸上,停顿片刻后,面上露出几分惊讶,“本宫见过你。”
岐山封禅8
太子的话音
落下,殿内众人表情各异。
荀舒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人,并不记得他们在何时何地见过。李玄鹤一脸错愕,心中霎那间闪过千百个念头。他向一旁挪了半步,将荀舒的身子彻彻底底挡住,眼神变得防备。
太子挥挥手,将殿内伺候的人屏退,引着二人到一旁的茶案旁落座。荀舒知晓这一趟
,
李玄鹤心中一紧,面上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傻气的笑:“表兄这是何意?”
太子笑道:“阿鹤,你无需这般紧张。孤只是瞧见故人,随便聊几句,又不会吃了她。就算真的要吃,你和姑母也不会同意的,不是吗?”他温和看向荀舒,“姑娘,我曾见过你。只不过那时你约莫只有两三岁大,还是个稚童,兴许记不得了。”
两三岁大?荀舒抿着唇,陷入沉思。
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孩时,便被师父捡回了司天阁,抚养长大。自她记事起,她便在司天阁中,五岁前甚至从未下过山。若是两三岁的时候见过她,那定是在司天阁中。可面前这人是东宫太子,是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司天阁中的呢?
仿佛知晓荀舒心中的疑惑,太子主动为她解答:“那是皇祖父在位时期了。那一年父皇留守京中,皇祖父带着孤南巡至江南道。有一日,皇祖父突然带着孤离开队伍,只带着几个护卫,微服私访至一片山林中。山林尽头有一个鹤发老人在等我们。皇祖父命护卫们留在山下,而后跟随那老人爬上了山。
“那年孤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对山上的一切都很好奇。那鹤发老人和皇祖父去了殿内不知道在说什么,留孤一人闲逛,然后便瞧见了一群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个不过两三岁大,正是你。那时你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比你的师兄师姐们都要乖巧安静,孤便多看了几眼。刚刚见到你时,孤只觉得有些熟悉,而后便想起来,虽然五官已长开,但尚存几分稚气,与当年那个小娃娃一模一样。你应当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娃吧?”
太子和先皇去过司天阁,还见过她的师父,司天阁阁主?这事为何她和师兄师姐们不知晓,为何常在宫中行走的李玄鹤也没听说过?
李玄鹤果然也有相同的疑惑:“表兄说的应当就是司天阁和故去的司天阁阁主吧?那为什么——”
太子挥挥手,示意他少安毋躁,方继续往下说:“当时孤并不知那就是司天阁,只当是来拜访皇祖父的故友。那日我们并没呆太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皇祖父便从屋中出来,而后你的一位师兄将我们送下了山。回程时,孤问皇祖父那是什么地方,皇祖父这才告诉孤,那就是司天阁。
“他说,司天阁早已避世,他并不确定他能见到阁主,只是来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老阁主亲自在山下等候。孤问祖父,他这趟来所为何事。皇祖父告诉孤,他是想请阁主出山,助当时的太子,也是我的父皇铲除身边邪祟,成为一代明君。”太子叹了口气,悠悠道,“很久以后,孤再回忆那天的事,才知道,那时皇祖父起了易储的心思。可那日之后,他什么都没做,却将孤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养孤,直至离开。
“孤还记得,皇祖父曾让老阁主为孤看面相批命,但老阁主说了什么,却只有皇祖父知道。姑娘,不知今日你可否为孤解惑?”
太子笑盈盈地看着荀舒,像是真的在等她的回答。李玄鹤坐在一旁,焦急不已,生怕荀舒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实话,惹怒了对面的人。
荀舒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半晌没说话。李玄鹤屏住呼吸,太子双眸中亦有不易察觉的期待亦或是忐忑。
一瞬,两瞬,
!